佟西言嘟囔说:“不难看呀?”这又不是自家医院。
刑墨雷正要说我等你签这个字就没怕过别人怎么看,佟西言手机响了,梁悦的电话。
“答应他。叫韦国良后天到病区来找我。”他听见了通话内容。
佟西言捂住了电话:“不行!”
“答应他!”刑墨雷说,“我有数。”
“有数您还能躺在这儿?!”手术三天就想去站手术台,这老家伙简直糟蹋人心。
“啧,”刑墨雷不自觉就要拿出做师父的威严来,“答应他!你再不答应,梁宰平该疑心了。”
佟西言犟不过,含糊对付了梁悦,挂了电话,老大不高兴,又要气得掉眼泪。
将心比心,要是躺着的是他,那刑墨雷估计这半年都不会让他接手术。因此他便捏着他的手讲好话哄他:“不是还有你呢嘛。跟我这些年,就为给我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个字啊?那我亏了啊,早知道第一天就该把你领回家养着,三餐喂喂饱就行。”
佟西言说:“谁跟您嬉皮笑脸了?回去之后没我同意您不许上手术台……宝丽金也不许去!”
“你想闷死我啊?”刑墨雷瞪他。
佟西言不理他,起身去给他打水洗脸。
结果两个人还没洗漱完,梁家的电话便又打过来了无论什么时候梁家那一位都叫人心生敬畏。
十点钟了,梁家的大人立刻便要穿衣服赶过去,刑墨雷说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等你到十二点?
于是他便叫司机第二天早上四点来接他。
挂了电话,他眉头皱着不肯散,见梁悦直勾勾瞪他,便解释道:“全院十六个病区,没有一个病区打铃的声音跟佟西言手机里的一样他不在自己医院。一家距离这里至少一个多小时车程远的医院他不在市区。身为副院长,又是肿瘤外科半个当家,医院有明文规定主任副主任不能同时离开市区,他为什么明知故犯?”
“你刑伯伯的经络好得很,这么多年叫急诊,有一次打不通他手机吗?”他顿了顿,说,“上周他在放射科做了个核磁共振,神经根型颈椎病,我看过片子,手术指征很明显。”
梁悦爬起来揉他眉心,说:“那好了嘛,明天去看他就是了。”
“宝宝,”家长闭上眼睛把他往怀里带,语重心长地说,“员工的事情你要上心,你刑伯伯的事情你尤其要上心。我说他单纯你不爱听,你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想从我这儿把他挖走?双倍年薪,公立三甲医院,但凡他动一点心思,我都留不住人。他重情重义,对医院一片赤诚,这大半辈子吃过的苦一句都没有同旁人讲过,总算他现在身边还有个知冷知暖的佟西言……他们两口子的事,你实在每一件都应该放在心上。”
梁悦说:“你们有几十年革命情谊,你关心他无可厚非,要我把他放心上,放不下!要么我就放个佟西言吧。”
家长一愣,他已经从他怀里翻身出去,滚到旁边去睡了。
日常8
肿瘤科的小姑娘在化药时发现自己左手腕长了个东西,她就跑去找她心爱的佟老师:“佟老师佟老师,您看看我是不是长瘤子了?”
佟西言把笔丢在病历上,握着她的手腕温柔的触诊,好脾气的说:“……最近是不是又天天游戏打到半夜呀?长腱鞘囊肿喽,正好长在关节凹里,不容易捏,要做手术。”
“啊……能不能不手术呀……”
小姑娘刚撒个了娇,背后有个老烟枪横插了进来:“哪儿呢,我看看。”一把抓过去吧唧一下把那囊肿捏破了。
小姑娘惨叫不及,回头下意识说了句谢谢主任,垂着手腕恍恍惚惚就出去了。佟西言看她痛不欲生的背影,小声抱怨刑墨雷:“您使多大劲儿啊……”
刑墨雷瞪了他一眼。
众所周知,刑主任脾气特别差。
但如果以为刑主任脾气差,他的人缘一定也很差,那就大错特错了。刑主任虽然脾气差,但他不干坏事,而且他还常常这样助人为乐呢。
整个外科都记得刑主任的好,一直到他卸任大外科主任的职位之后,他们都还离不开他。这种习惯性的依赖经常使佟西言感到忧虑,也使这位暴躁的大主任火冒三丈,但尽管生气,他却仍然随叫随到竭尽全力。
妇科主任吕娅跟佟西言同年入职,佟西言做副院长那年她做了妇科主任,位置还没坐稳便遇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病例。
病人是宫颈癌中晚期,被三甲专科医院劝退回来,家属不肯放弃,希望能够手术。一部分是出于好胜心与虚荣心,吕娅接受了家属的请求,为病人做了宫颈癌根治术。手术非常顺利。但术后第二周病人便出现反复低烧,且剧烈腹痛,急查CT,报告显示为输尿管瘘。
请泌尿科会诊,决定在两侧输尿管置入支架,但到了手术室却怎样也找不到右侧输尿管开口,泌尿科换了三个医生都找出了汗,便想放弃了。
吕娅自然不肯,进了手术室不解决问题,如何向家属交待。她恳求泌尿科再想想办法,能不能右肾造瘘然后用造影剂探查输尿管走向从而找到右侧输尿管膀胱开口,或者腹腔镜探查修补,或者开腹输尿管修补,但因病人整体情况较差,泌尿科杨主任是保守派,恐怕大出血,权衡利弊,既已有左侧输尿管顺利置管,便劝她见好就收,不要再冒险。
他走后,吕娅便孤立无援,手术间内气氛也不好了。她坐了一会儿,想到了找最牢靠的那根救命稻草。
刑墨雷刚下台,叼着根烟正要去更衣室穿白大褂,被叫住了。
“输尿管瘘找我做什么?”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叫泌尿科来置管!”
吕娅愁的快要哭,小姑娘一样委屈巴拉把经过讲给他听,像找到了能做主的长辈:“刑主任,这个病人我真的压力老大了,今天不能置管的话,她的情况很危险了……”
刑墨雷不耐烦的用鼻子喷气,到底还是把烟放了回去。
手术间里众人一看见他,立刻便又都打起了精神。他看了一眼显示器上水肿一片的膀胱壁,再一翻病人的病历,转身便给B超室打电话:“我刑墨雷。叫林小安到手术室7号间来,带根长腰穿针……就找林小安……休息?打电话叫他来加班!”
二十分钟后林小安匆匆跑了进来:“刑主任!”
刑墨雷已经出去抽了根烟,情绪缓了很多,问他:“就这个截石位,右肾穿刺你能做吗?”
林小安问:“穿第几盏?”
“就集合系统。”
“可以。”他不假思索。
刑墨雷吩咐巡回护士:“给病人右侧腰部垫个沙袋,拿支美兰过来稀释。”
他去洗了个手,也不穿手术衣,带个无菌手套便去操作输尿管镜子。
林小安步骤熟练手法稳妥,一边看着B超机屏幕一边还要跟人聊天:“刑主任,我昨晚上后悔死了拖您凑数儿,您一个打五十一百的人,跟我们这些打五毛一块的人玩,您还打那么凶,我回去皮都差点让我老婆给剥了。佟院长知道您这么欺负我们嘛?”
刑墨雷没说话,除了发脾气,他不爱在手术时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