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错了吧，”佟西言打断了他，笑了笑，说，“美佳勒今年的科研课题招标，医院里中标的两项都是你牵头，来认识一下李主任，以后要打交道的。”

宋仕章一听这话，总算肯调转枪头：“还打什么交道啊，为了这个标，年他都没让我过好，见我跟眼中钉似的，好心给他倒个水，还叫我找点儿事儿做别老烦他。”

“他在工作您总打扰他，他当然要烦了。”佟西言笑眯眯的。

“拉倒吧，”宋仕章说，“从前他高考、考研，不都是我伺候的，就没有你们这样的医院，剥削劳动力还不算完，还破坏人家夫妻感情”

“这个不大好吃，”文秀把扒了一口的一块奶冻连盘子塞给他，“你去拿那个，抹茶那个，再拿两块，我想吃那个。”

宋仕章二话没说拿着盘子走了。

文秀对着李砚堂一家子说了句不好意思。

为什么事情不好意思，他没有明说。心知肚明何必要说。

晚宴九点打散，佟西言回到车里，累得想睡。

“茅主任又念叨您了。”他缩在副驾驶座打哈欠。

刑墨雷开了一扇窗户抽烟，说：“人老话多，就属他能念叨。”

佟西言想到宋仕章，笑了起来，说：“还是文秀他们家那个能说，一口京片子，嘴巴老坏了。”

“宋仕章也在？”

“嗯。美佳勒的一个科研主任的爱人好像是他兄弟。男的科研主任，特别年轻特别好看，一个儿子，跟他姓，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像他爱人。”

讲完这句，好一会儿没见他出声，刑墨雷以为他睡着了。放慢了车速，却听他又在那里讲：“您往后不用来接我，等得着急。”

刑墨雷说：“没等多久。”

“文秀看见您了。”

刑墨雷把烟摁了，呼出最后一口烟。人家都成双成对，他也不是没有，不该让他一个人。

“下次我陪你去。”他说。

佟西言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车已经弯进龙泽园的湖滨小道了。

日常68

俱乐部的游艇是不能长时间在那一片海域徘徊的，他们后来是与一个科考团队同行。

暮春是鲸群活动较活跃的季节，饶是如此，也是在找寻了一周左右，在一个黄昏，才遇见那群精灵。

海面上起伏的大约有十三到十五头，从体型判断，应该是大布氏鲸。为避免不必要的干扰，游艇同他们保持着两百米左右的距离。海水能见度至少在三十米以上，船停泊后，有两头鲸或许是出于好奇，慢慢同他们靠近。海水温度在二十八度左右，夜潜能见范围受限，梁悦与一名科考队员决定立刻下水。

立在甲板上的老家伙穿了一条米白色的亚麻材质的直筒休闲裤，一件绢丝的短袖T恤，余晖里他摘掉了遮阳镜，眼神看起来不像是鼓励，但到底没有阻止。梁悦滑出去很远还能感觉到他担忧地注视。

他在仙本那拿到aow执照有很多年了。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身体素质非常好，且精力充沛，假期里喜欢带着他满世界体验新鲜事物，仿佛整个星球都是用来讨好他的礼物。

很偶然的情况下，他们在汤加有过一次与大翅鲸同游的经历，后来也去过宿务，但到了当地才发现那里的鲸鲨几乎已经被圈养，他自己是叫人养惯了的，一看那场面便心生反感，再不情愿下水，后来几天的行程里都闷闷不乐。

他对鲸的执念或许是出于对这种生物的自由的向往，因此听闻哪里有鲸群出没，他便总要去追，一下水就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宽阔的腮或大尾巴，随它们游到很深很深的海底，从此都不回污浊的人世间了。

佟西言在踏进家门时收到了上司发来的视频。落日余晖下，海面有一群鲸。

他拿给刑墨雷看，刑墨雷皱眉：“小猢狲。”

佟西言想到那三年里，这么爱玩的人都变得毫无生气，便不由地感慨：“有大人在，他才能这么玩儿，大人不在了，孤零零一个人，叫他跟谁去玩儿？”

“大人早晚得走，他不用长大了？”

“长大了，独活又有什么意思，”佟西言又看了一遍视频，喃喃道，“倒不如化鲸去了。”

刑墨雷听得笑了起来。

“我说真的，”大约是喝了一些酒的缘故，佟西言愈发傻话连篇，“到时候您让我先走，好吗？”

“啧，胡说八道！”刑墨雷装不耐烦，起身要上楼，佟西言揪住了他的衣角，仰头看他。

刑墨雷一看他那眼神就没招了，只好陪着说胡话：“你先走，到那边儿不也是一个人，那就不怕了？”

佟西言愣住了。

刑墨雷捏他的脸：“得嘞，到时候我去药房顺点药，要走啊，咱一块儿走！”

文秀吃了许多点心，晚宴还没散场，他便打起瞌睡来了。宋仕章不大带人出来应酬，宴会的东家主人因此早早便嘱咐了自己夫人多留心这位年轻漂亮的文医生，见人似乎要走，连忙给他拿准备好的小礼物。

文秀一看，是那个做的特别好看但一点也不好吃的奶冻，他果断把礼盒递还：“不用了，不好意思的。”

对方没料到他这么直接，一时愣住，宋仕章想笑，眼神示意老友，好在对方反应快，赶紧又叫人去换了一份。

上车时文秀抱着礼盒犯难，他实在吃不下了：“放到明天不知道会不会坏。”

“坏了就丢，”宋仕章捏他的手，“明天再让他们送。”

点心卖相精致，看着也舒服，文秀抱着礼盒安逸打盹。睡得轻，车子经过减速带时突然又被震醒过来，想起席间那位出众的李主任来了：“……太幸运了。”

宋仕章不满地看了一眼司机。

文秀自顾自说：“腹腔妊娠，胎儿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大出血引发的休克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母体一样危险。”

宋仕章说：“一审下来陆鸿昌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那可真是……想想自己干的那些事儿，肝胆俱裂！”

“人的执念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