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捞起桌上的文件上楼去了。九点半质控会议,他想听听过去的三个月里他亲爱的刑伯伯给临床留了几个活口,他得去拯救那些被暴政独裁镇压的员工。
日常67
暮春四月,美佳勒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为庆祝新的研发园区落成启用,在海边的皇冠假日酒店特设晚宴,宴请学术界、医药界以及商界所有同仁好友捧觥共庆。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月明星稀,气温回暖,海风和煦舒适。宴会从选址到场地布置到酒水菜品都很有格调,集团总裁到场,同宾客们围聚一堂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洽。
每年这样的企业宴会并不在少数,一般都有相关科室负责人参加,佟西言亲自到场的不多,但这家公司直属国资委,上头现在搞“三医联动改革”,鼓励医疗机构与企业积极交流,恩慈作为省级卫健科技成果临床化试点单位,与该公司有两项科研项目课题的合作,既已受邀,那么他不得不替上司出席宴会梁院长出海了,人在西沙追布氏鲸,懒得回来。
席上他向对方老总转达了上司的恭贺之意,也遇到了不少熟人,有的还是刑墨雷的熟人。对方公司一个研究中心的主任年轻时同刑墨雷在首都一家医院共事过一年,似乎知道当年他蒙冤离京的内情,每次碰面必要问起老同事近况,又骂那老家伙懒惰,不肯出来交流,只知道躲在家里闭门造车。佟西言含笑听他抱怨,偶尔也礼节性的同他一起骂几句。这是好交流的,有几次学术会议,遇上东京来的或首尔来的外科同行也不知道那老家伙是怎样结交上的都好像要找他一决雌雄似的,看他这个徒弟的眼神都充满了挑衅,那才真叫他好生无语。
眼看这位主任讲起往事又要滔滔不绝,佟西言连忙拐了话题:“茅主任,听说咱们这个研发园区包括了一个新的基因组学研究中心是吗?”
“有……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茅主任十分热心,扫视了一圈,拉着他穿过人群去见一个年轻人。
“这位是我们基因组学研究中心的新晋主任李砚堂,”老爷子像拉皮条似的,牵个线就要走,“砚堂啊,这位是恩慈医院的佟西言佟院长,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啊,年轻人要多交朋友嘛。”
佟西言连忙放了酒杯去握手:“李主任,幸会!”
对方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面貌清朗俊秀,微笑友善,伸过来的右手骨节分明:“佟院长,你好。”
佟西言确实没想到这么大一家公司会有一个这么年轻的科研主任,握手时见他手表带旁边还系着一圈红绳,便笑问:“李主任本命年吗?”
李砚堂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腕,失笑道:“佟院长不愧是临床医生,心细于发。”
“本命年,属兔……三十四!李主任真是年少有为!”
“四十六。”
“什么?”
李砚堂从路过的侍者那里拿了两杯香槟:“属兔,今年四十六。”
佟西言接过酒杯,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无言以对,互相敬了一杯,彼此都忍俊不禁。
“恩慈……你们是华东地区最大规模的民营医院了吧,现行医疗体制之下能把民营医院做得这么有声有色,佟院长,了不起。”
他说得像是真心实意,佟西言忙说:“不敢,是我们梁院长高瞻远瞩领导有方,我不过是个普通打工仔。”
“不能这样说,临床医生怎么能同一般工种相提并论。”
佟西言自谦地笑了笑,说:“李主任,本院的基因样本库实体库计划今年正式运行,启动之后会全面开展慢性病、肿瘤、传染病、生殖健康、罕见病等队列样本收集与储存,大家都是南方地区的,到时候希望能与贵公司协作,同启样本资源共享机制。”
“这个,恐怕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倒是耿直。佟西言不在意,他对美人格外包容:“您不反对,那就是支持了。”
正聊着,从旁走过来一对父子模样的人,小的大约十五六岁,快同李砚堂一样高了,立在他旁边叫爸爸。
“看你聊很久了,这位是?”大的那个立在李砚堂身后发问。他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眉目凌厉,年纪也要大许多的样子。
“恩慈的佟院长,”李砚堂为双方做介绍,“犬子李举一,这位是陆氏的”
“陆鸿昌,”大的那位主动伸出了右手,“他爱人。”
佟西言猝不及防,握了手,一下子没想起来说什么。李砚堂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爱人,到底有些赧然,一时也没敢再抬头看新结识的朋友。
陆鸿昌不大客气:“这种场合,佟院长一个人来的?”
李砚堂皱眉瞪他。
佟西言笑了笑,没回答。不管他是不是独自前来,对方问这种问题都很失礼。
“不好意思,”陆鸿昌的道歉毫无诚意,言语如同他托在李砚堂腰上的那条手臂一样霸道,“砚堂他身体不大好,久站吃力,佟院长见谅,改日再聊。”
李砚堂眼见得不悦,想挣脱腰间的桎梏,又似乎不愿当众驳爱人的面子,一只手背到身后不知道在做什么,陆鸿昌反正不见异色。
佟西言哭笑不得,刚想说请自便,他医院里的普外科医生文秀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就冒了出来,叫了他一声院长。像是忙不迭跑来给他解围的一样,后面还跟着端着点心盘子的宋仕章。
“吃东西不要跑,”宋仕章跟操心孩子似地念叨,旁若无人一般拿掉了爱人嘴角一块蛋糕渣滓,“噎着喽。”
“我没跑。”文秀说着,叫了一声院长。
人到跟前了,四个五个都杵着,不介绍总归失礼。佟西言刚要张口,宋仕章倒先认出了人:“……陆鸿昌?”
“宋衍?”
“你这是”
“哦,内子李砚堂,犬子,李举一。”
“这位就是,哦”宋仕章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去同李砚堂握手,“弟妹好心性啊!失敬失敬!”
李砚堂没懂他什么意思,其他人也没懂,就陆鸿昌听懂了,也不敢接这话茬。太太已经快把他一条手臂掐残了,宋仕章再多说一个字,今儿一晚上恐怕都不够他跪的。
“这我爱人,文秀,外科医生,”宋仕章挺大方,一看就是教育好了的,“弟妹哪里高就啊?”
“他原来是中科院的,”陆鸿昌抢答,“现在是美佳勒基因组学研究中心主任。”
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国家高级人才。宋仕章简直赞不绝口:“这学识这身价这心性!陆鸿昌你说你哪点儿配得上,你造不造孽?!”
陆鸿昌想拿一旁他老婆餐盘里的点心把他嘴糊上。
文秀慢吞吞扒点心吃,也没看懂爱人在那儿挤兑人,拿叉子的那只手挠了挠头,四下张望,问佟西言:“刑主任去给您拿点心了吗?”
佟西言说:“刑主任没有来。”
文秀诧异:“可是我来的时候看见刑主任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