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仕章心道祖宗你也别谦虚,你要折腾起来也能把人往死了干。
心里这么想吧,还是觉得自己运气比谁都好,扭头看看身边低头数点心的傻小子,吵架了赌气了,顶多也就是抹着眼泪离家出走几天,不知道有多乖。
他想到陆鸿昌那个儿子,十五六岁,他的文秀也是这么大就让他带在身边了;他自己的儿子,二十了,还无忧无虑,他的文秀二十岁的时候,早就已经死心塌地要陪着他这个老家伙白头到老了。
凭什么,这又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到这些,宋仕章脱口而出:“阿秀,你想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文秀诧异看他。
“你姐姐,”宋仕章觉得自己把一个本来就不该逃避的问题忽视了很久,“你姐姐从前总想给文家留后”
“我没有想过要孩子,”文秀说,“李洁那个我都没想过要。”
“为什么?”
文秀莫名其妙:“繁衍的本能是出自物种基因里的自私性,这一点人类又并不比别的生物更加高贵。林子里的野兔、河里的鱼、草丛里的蛐蛐儿,会呼吸的都在生,我不觉得我的基因有优秀到非要继承下去的程度。”
这讲得什么话,不但宋仕章听得一愣一愣,连司机都听傻了,要不是文秀大叫了起来,车子差点闯了一个红灯。
陆鸿昌以为自己回家怎么也得跪上几个钟头,他甚至不敢去洗澡,李砚堂洗完澡出来,他还在门边站着,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你怎么了?”李砚堂关切地摸他的额头,一摸一手汗,“……不舒服啊?”
陆鸿昌有点想哭,深深拥抱他:“对不起。”
李砚堂不明白:“怎么了?”
“我跟他们说你是我老婆。”
李砚堂愈加不懂:“……我不是吗?”
陆鸿昌意外,松开了他:“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生气?”李砚堂微微皱眉,“因为你说我是你妻子,所以我要生气?一场婚姻里,妻子有比丈夫更加卑微吗?我爱你,我不在意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性别,同样,我也不在意你究竟是什么性别。”
陆鸿昌又哭起来了。
李砚堂把他抱在怀里拍他的背哄:“都叫你少喝一点了。”
喝了酒就要眼泪多,随便说点都要听哭,还真是个叫人无奈的家伙。
日常69
一月下旬,全国医疗管理会议在京召开,会议指示很快传达到了下属各省市自治区的治理单位。两月上旬,元宵节还没过,市卫生局便根据该指示召开了医政医管工作会议,恩慈医院就《推行并发症与死亡病人讨论会制度》与《开展服务类投诉量化评估管理》两个方面递交了材料以供全市与会同行交流。会议一直从早上八点半开到了午后一点,孙彦章听得很仔细,散会后,他在卫生局对面的兰州面馆吃了碗刀削面,打的回单位赶年内第一次院长办公室会议。
今年将会是忙碌的一年,医院明年等级评审,迎评工作计划已由梁院长亲自制定完成;投资千万的康复中心即将投入使用,将全面为失能失智及慢病老人提供包括临终关怀在内的一体化健康服务;房颤中心、胸痛中心年内必须通过国家级认证;另一方面,梁院长还在去年年底的中层会议上谈及了美国梅奥诊所管理模式与台湾长庚医院管理模式,首次提出了绩效管理的概念,并打算于今年开始试行……医院发展得再快,都没有这位院长的脑子转得快,看他这样激进,桩桩件件又胸有成竹,孙彦章也觉得干劲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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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楼的走廊永远安静,他敲门进院长办公室时,王玉书正讲到市里准备加大民营医疗机构建设规模,投资了两个亿,但没有一分钱是打算拨给恩慈的。
“去年能补助一百万的卫技人员社保费用,就已经算是大力扶持了。”梁宰平挺随意。
他坐在办公桌旁边的一条木椅里,办公桌后面那条电脑椅里横七竖八坐着七三班刚下班的小梁医生,正全神贯注握着一台PSP打游戏。
“咱们去年的实际开放床位数占全市近五分之一的比例,”刑墨雷立在窗边抽烟,“一百万是个多稀罕的数儿。”
“那还是稀罕的,”梁宰平笑道,“我要的。”
他说着,又拿起了一旁的《院级优先指标辅导计划表》,对孙彦章说:“明天早上、明天下午,我跟两场旁听,具体的工作内容孙院长负责审核,下周政协会议结束了我要去趟新加坡,新加坡的医院管理模式与长庚又有很多不同,也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下半年咱们行政,包括临床科室的负责人,能匀出时间的话,我再分批安排你们过去参观学习。”
“墨雷留一下,”他示意散会,“你们去忙吧。”
然后他起身把身后的小少爷整个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放地上:“去车里等爸爸。”
梁少爷沉迷游戏,头也没抬,出去的时候险些撞到门框。
“走路不要玩游戏。”做大人的无奈极了。
“叫有什么用,他听你的?”刑墨雷依旧看不惯,“游戏机直接给他扔掉!”
“爸爸没有了没关系,游戏机没有了那日子难过的,”梁宰平摆手认怂,又问,“人出去了?”
刑墨雷知道他问的是谁:“嗯。”
“那么好换换口味了。”
刑墨雷没说话,低头又叼了一根烟。
“独碗独箸,吃么吃不饱,胃口么越吃越大,何苦呢这是。”
刑墨雷不耐烦了:“我的事你少管好伐。”
鬼迷心窍。梁宰平心里骂着,意味深长地警告:“……你别让我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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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的阿姨今天没有做饭,东家下班回来时,她坐在沙发上打毛衣,穿得像大年初一一样崭新整齐,头发都特意收拾过了。
“哟,”梁宰平把包交给她,“今天什么日子?”
“小悦发工资了呀。”老保姆眉开眼笑的。
“……哦哟。”粗心的大人拍着额头,回头看自己家小少爷,梁悦正面无表情换鞋。
“我们悦悦长大了,会赚钞票了!”老保姆相当骄傲,且向东家炫耀,“他讲了今天不要我做饭的,他请全家下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