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跨院会诊,自然刑大主任肯去是最难得。请的是徒弟,去的是师父,对方医院恐怕要受宠若惊。

佟西言情绪低落,无心上楼,刑墨雷六点回家,他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客厅里空调开着,刑墨雷摸他脚,冰凉。

老头疲惫叹息,见他迷迷糊糊缠上来要抱,便搂在怀里跟着打了一会儿盹。

夏季日头长,医院餐厅早餐供应得早,两个人七点出门,在餐厅吃了点心,分头忙碌。

佟西言早晨专家门诊,一进住院大厅,便见后勤老花匠正坐候诊区跟一个老人聊天。他静候了片刻,直到老人走开了,才上前问安。

“六十五岁手术病人,早晨办理出院了,自己得的什么病,做得什么手术,还说不清楚,你们的宣教是怎么做的?”老花匠严肃问他。

“也许他只是不想把隐私告诉陌生人。”佟西言说。

“你说什么?!”老花匠拧起了眉,不怒而威。

佟西言低头站着,立刻老实噤声。

“……装模做样,一天到晚不学好!”老头没好气地低骂,骂完又问:“嫖娼那个”

“不是咱们医院,”佟西言抢答,“刑主任那天连夜排查了,听说两个是三院的,两个是九院的,四个人是同学。”

老花匠嗯了一声,说:“香雅那个事情,知道了伐?影响多少恶劣!你忙完这阵,给我好好敲打敲打他们,有那个力气,可以花在工作上,别出去寻死!”

“我知道了。”

“那个,颈静脉断裂那个小后生,怎么样了?”

“前几天转回病房了,人现在好的。家属也已经回去了。”

“打算怎么处理?”

佟西言答不上来,他还没想好。他每日同主管医生询问病情,查看病程,在ICU时,还去看过人,但自应再琢清醒,他便一次也没有同他再见过面。

“到目前为止的处理,你做得是对的,医院作为雇主,对受害员工当然要尽力救助。这个伤医事件,媒体现在还在关注,一旦让外界知道他其实是非法执业,会有什么后果吗你想过吗?”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佟西言岂会不知,只是无人施压,梁悦不管事,刑墨雷又惯着他,他便一直逃避而已。

老花匠讲完,也不要他即刻表态,起身走了。

日常132

?

凌晨两点,佟西言被科室的加班电话吵醒。

他条件反射把电话掐了,拍了拍枕边被惊动的太太,蹑手蹑脚去外面回电话。

电话是科室里的主治医生徐沛生打来的,有个急诊手术要他搭个手,是什么急诊他没有讲,只叫他立刻过去。

佟西言赶到手术室才知道,是阑尾切除术后二十天的病人并发小肠扭转坏死了。切阑尾的主刀便是徐沛生自己。

他随他上台探查,越看越怀疑,便小声问徐沛生:“……你当时没有做荷包吗?”

徐沛生沉默了几秒,说:“很多医院现在都不主张阑尾残端做荷包了。”

佟西言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徐沛生在明知道可能切肠子的情况下没有叫上级医生却叫他过来搭手的原因。刑墨雷强调过科里收治的阑尾手术必须做荷包,为的就是防止发生残端粘连等并发症,无论其他医院什么治疗规范,恩慈的外科,他就是规矩。

佟西言虽然还没有晋主治,但得益于大主任的小灶吃得多,小肠肠段切除于他而言难度并不大,医教科也授予了他包括这个手术在内的部分二类手术权限。

他们一共切除了坏死肠段十五厘米。

临走时他迟疑了一下,跟徐沛生说:“手术记录你没有必要详细去描述残端。”

我不会跟主任讲这是他言下之意。

徐沛生听得出来,他说了声谢谢。

?

早会时,刑墨雷果然起了疑心。

徐沛生没作声,面色发白。全科同事看着,佟西言很镇定:“好像是荷包线结散了,可能是这批线比较滑。”

刑墨雷盯着他:“是吗?”

办公室里好像空无一人那样安静。佟西言从没跟老师撒过谎,手心里也捏出了汗。

刑墨雷把卡贴丢在一边,起身道:“你今天跟我去滨海。”

大主任生气了!幸好大主任今天去滨海开会,全科上下都同情看着佟西言,感谢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牺牲自我保全大家。

以往刑墨雷外出开会,抢着开车接送他的都是药商或器械商,突然要佟西言跟去,自然是故意。一路上他都绷着脸不理人,佟西言原本就话少,见老师黑着脸,更加不敢招惹,两个钟头的路程,师徒俩愣没讲一句话。

这次会议是交大主办的一次医学高峰论坛,与会的大佬们会在论坛上发布新一版本的全国胃癌临床实践指南,并在会议现场向各大医院教授主任讲解新版本的改进之处以及指南中的要点解读。刑墨雷作为专家组成员,到会之后便没有太多功夫管佟西言。他以为他一直跟着自己,可等晚宴的时候找人,竟没找着。

佟西言听了一会儿课,见老师没空搭理自己,便趁着茶歇跑到外面商场去了。滨海很大,打的也不方便,因此即便接了老师电话便匆忙赶回来,他还是错过了晚宴。

刑墨雷压了一天的火气,回程路上终于炸了:“开会你瞎跑什么?!”

佟西言缩在副驾驶座不敢出声。

他越不声响刑墨雷越火大:“哑巴了?!老子问你瞎跑什么?!”

“没瞎跑,”佟西言嗫嚅,“我买东西。”

“什么东西宁州没有你非在滨海买?!”

佟西言不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