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与灵魂似乎在慢慢分离，穆霭愣住片刻，然后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镜子里映出的窗户，只是眨眼的时间，穆霭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向窗边，从窗外传来的鸟叫成了圣经中的祷告，吸引他继续向前。

在穆霭即将踏上窗台时，身后的入户门被人一脚踹开。

巨大的动静令穆霭生生停下动作，转身望去，旋即他睁大双眼，神情仓惶灰败地不断向后退，“欧，欧阳霖。”

面色狰狞的欧阳霖像极了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浑身的黑气在身后几个倒下的男人映衬下更显恐怖。

一夜的无眠导致欧阳霖双眼涨红，当他看到穆霭穿着明显大了几号的丝绸睡衣时，表情变得愈发恐怖，他一步一步逼近穆霭，“你说你讨厌我，却不讨厌云景阳，对吗？”

没有了退路，穆霭定在原地，他唇瓣毫无血色，张开的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欧阳霖抓住他的手腕向外扯，穆霭立即回神，大叫着让欧阳霖放手。

“你松手！放开我！”

可是穆霭的小臂始终被欧阳霖牢牢地抓住，不放开分毫，紧握的力气生怕下一秒穆霭会突然消失般带着心悸、不安与愤怒。

欧阳霖皱紧眉，只想抓紧时间把穆霭带回属于自己的地方，远离这个充斥着另一个人气息的屋子。

他找了穆霭一整晚，今天清晨才收到消息是云景阳带走了穆霭，也在得到消息后，他的心情始终没有平静下来。

虽然近一年穆霭与云景阳的关系不冷不淡，但欧阳霖没忘记他们两人曾经发生过什么，更没忘记穆霭为什么会从他身边跑走。他绝对不可能留给云景阳一丝一毫的机会，即使把穆霭毁掉，他也看不得穆霭与云景阳重归于好！

“欧阳霖，你够了没！”穆霭低吼着用力挣扎，终于从欧阳霖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他粗喘着气跑向另一侧，警惕又畏惧地望向身形僵住的欧阳霖，被握疼的左手手腕如被电流穿过被麻木席卷。

深呼吸几次，穆霭将发抖的双手背向身后，音调不稳地开口道：“过去，你有无数次机会对我坦白你知道的一切，可你却从头到尾把我当成傻子耍，你看着我呆傻的样子，很解气吧？”

苦笑一声，穆霭脑袋低垂，“呵，不过也对，报应啊，哪有人的报应是好受的？你让其他人孤立我、殴打我、甚至猥亵我…我都受着，因为就像你说得那样，是我欠你的，我心甘情愿赎罪。”

“但是你报复我可以，能别让我像个小丑一样演故作苦情的独角戏吗？你若是一直装作不知道，我会一直愧疚下去，或许现在我看到你，更不会这么痛苦了。”

穆霭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不过他清楚自己并不想看到欧阳霖，他与欧阳霖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让他恨不彻底，也愧疚不彻底。

穆霭喉咙发涩，鼻头的酸痛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可怜，觉得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儿，任人揉扁搓圆。

房间陷入几秒的沉寂，欧阳霖缓慢地转过身看向泪流满面的穆霭，喉结上下滚动，他攥紧了拳头，心脏淤堵不已，额间的青筋绷起，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半晌，欧阳霖表情恢复成狠戾，说出的话偏执阴森，“告诉你如何？不让你知道又如何？穆霭，你有什么权利教训我？这都是你欠我的！！！”

又是，又是这句话！

血气上涌，穆霭身上的疼痛加剧，痛得他高喊：“欠你的，我都还清了吧！！！”

“还不清！！！”

欧阳霖同样疯了般大吼，他双目瞪圆如恶鬼盯着穆霭，步步紧逼道：“穆霭，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要一直为你的错赎罪！因为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说还清，好啊，你让我爸妈活过来啊！”

一句话宛如烈火，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殆尽。穆霭呼吸停滞，凝视着欧阳霖充满怨恨的复杂目光，乱如泥浆的大脑似乎在刹那间清醒，伴随清醒袭来的是力量的抽尽。

佝偻着腰，穆霭畏惧地缩起身子。

对啊，如果不是他们，欧阳霖的父母不会死亡，他欠欧阳霖的，永远都不能被原谅。

所以，他该痛苦，该受到那些折磨。

察觉到穆霭的异样，欧阳霖眼神变了几秒，但很快又变为决绝与狠戾。

无论如何，他要把穆霭带走！

轻易地将穆霭扯到自己怀中，欧阳霖搂住魂不守舍的人向敞开的门外走去。他眉心拧起，将胸口的慌乱压下去，想在云景阳赶回来前把穆霭带离，然后找一条链子，把穆霭锁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

然而现实总是不尽人意，在欧阳霖即将把穆霭带出门时，云景阳的出现打断了计划。

云景阳穿了一身纯黑色休闲西装，内里的深灰色高龄毛衫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没有了在穆霭面前表现的阳光开朗，云景阳神情桀骜嚣张，用一种蔑视不屑又漠然的眼神瞧向欧阳霖，他的身后是一排站得整齐的男人，每一位都身形高大，一看便知不是单单几个人可以撂倒的。

狭长的眸子在看到呆滞木讷的穆霭时化为危险，云景阳向前迈了一步，气压骤然降低，他伸出手，宛如君主降世，“把穆霭，还给我。”

没有起伏的话语带着令人抗拒不了的威严，欧阳霖愣住一瞬，但很快，他回过神把痴傻的穆霭更大力地按在自己胸前，挑衅地冷笑道：“云景阳，我早该劝你的。不要把过多的心思花在穆霭身上，因为不论你怎么努力，穆霭和你都不会有好结果，尤其你现在还没有成为云家的当家人。”

云景阳微微抬起头，平静的模样并没有任何改变，像一片稳重却暗藏汹涌的海河，只等待风浪来临的一刻，掀起滔天巨浪。

斜睥向欧阳霖，云景阳薄唇微启，“那么，你以为你与穆穆会有结果吗？欧阳霖，所有人中只有你是傻子，一次一次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终究会失去全部。”

欧阳霖半眯起眼睛，对于云景阳的话，他莫名有一种被人看破的慌乱。

两个少年皆在命运的蹉跎下成为离开了家园庇护的刚成年猛兽，相互对峙间，唯有心狠者胜。

云景阳眼底寒光闪过，拳头如风般毫无预兆地向欧阳霖袭来。

欧阳霖被逼得下意识放开了穆霭，迎向云景阳的攻击，两人随后缠斗在一起。

穆霭跌坐到地上，他缓过神，抬起头看到了向彼此大打出手的云景阳与欧阳霖。

连续的崩溃让穆霭开始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眼前的暴力场景与熟悉的殴打声，令穆霭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青汇被人欺凌的时候，在看到表情恐怖的欧阳霖后，穆霭的大脑更是叫嚣着如一团即将炸裂的岩浆。

没做任何思考，穆霭冲到客厅里拿起水果盘上的水果刀，抵在自己脖颈旁。

云景阳在穆霭站起来时灵敏地躲开欧阳霖挥来的拳，闪身追了上去，迈开脚步却在看到穆霭拿起刀后又硬生生停下，他吓得脸色发白，小心地抬起手，“穆穆，别冲动，把刀放下，听话！”

穆霭的眼中只剩下让他害怕的欧阳霖，他目眦欲裂地瞪向欧阳霖，尖声叫道：“你走！走啊！我不想看见你！不想！！！”

“你……！”欧阳霖同样紧张穆霭会受伤，在听到对方对自己的驱逐后，他胸口如破开的大洞鲜血淋漓，使他不得不咬住后牙，不甘心地望向穆霭。

头晕目眩的感觉加重，穆霭手下没控制住力道在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鲜艳的血珠溢出，同时刺激了云景阳与欧阳霖，也让他们想到了穆霭之前两次的自杀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