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怨恨,为什么欧阳霖不早点告诉自己他是知道真相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欺骗他?自始至终,欧阳霖都在把他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只为了看他笑话,能够在这一刻更完美地向他复仇。
不得不说,欧阳霖的计划成功了,现在的穆霭只觉得生不如死。
大脑疼得厉害,穆霭脚步虚浮,四肢逐渐变得僵硬,胃部的翻江倒海更如被拳头狠狠锤击。
周围的热闹没有一秒属于他,留给他的只有满地的悲痛与绝望。
踉跄着跑下楼,一路上,穆霭冲撞了无数人,遭到了许多白眼与恶语,然而他没有停下来一刻,无头苍蝇般向前冲。
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仅存的理智驱使着穆霭寻找最后的安全地点,他想到了死亡,但是此刻他逃避的冲动比自杀的冲动还要强烈。
会所金碧辉煌的门成了穆霭眼中唯一的出口,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穆穆!”
混乱中,穆霭毫无预兆地撞向了一个人宽阔的胸膛。
听到耳边熟悉的声音,穆霭呆愣地抬起头,他噙着泪水的眼睛空洞无神,却在望向一脸焦急的云景阳时产生了瞬间的光彩,很快又趋于荒芜。
颤抖的嘴唇微微张开,穆霭紧紧抓住云景阳的衣服,哀求道:“求你,带我走!求求你,云景阳,救救我!”
云景阳疼惜地看向眼前崩溃的穆霭,心脏传来的痛苦比被子弹穿透的瞬间还要强烈,他搂住穆霭,将人抱在怀中,抚摸着对方的头发,小声附和道:“好,我们走,穆穆,不要怕,我在呢我在呢。”
云景阳通过手机断断续续听到了欧阳霖与秦南的对话,在车里,他已经控制不住浑身的暴怒与担忧,只想立刻见到穆霭,于是在车还未停稳时,他就跑下了车急切向会所奔来。
穆霭泪水成串地往下掉浸湿了云景阳的衬衫,他双臂圈住云景阳的脖子,像受伤的幼鹿,将脑袋缩在云景阳脖颈中瑟瑟发抖,抓紧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连血管也跟着消失。
“没事了没事了,穆穆,我来了。”
云景阳轻声安慰,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吓到穆霭。
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了属于云景阳的温度,穆霭脑中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开,让他彻底撑不住,眼皮半阖地昏了过去。
“穆穆!”
云景阳眼疾手快地搂住向下滑动的穆霭,眼底的慌乱带着狠戾转瞬即逝,旋即他抱住穆霭快速向会所外跑去准备将人送到医院,却在此刻穆霭靠近他颈边,用虚弱的声音低喃道:“不要去医院,我们…回家。”
胸口咯噔一下,云景阳顿住两秒,然后眼眶酸痛地点头应道:“好,回家!”
橙色的床头灯宛若薄纱覆在穆霭苍白的面容上,云景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双眼紧闭的穆霭,目光中浓稠的担忧只增不减,连带着还有隐约的恨意与残忍。
将穆霭带回自己在学校附近买下的房子后,云景阳便让早已待命的家庭医生立即查看穆霭的情况。
好在经过检查,医生说明穆霭只是受到刺激过大导致情绪起伏强烈,一时间承受不住才会昏过去,睡一觉会好很多。
结束了兵荒马乱的一晚,云景阳终于有时间可以坐下来好好地看看穆霭,看看眼前脆弱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他的爱人。
将手覆在穆霭泪痕斑驳的脸颊,云景阳回忆起在电话里听到的内容,眼神逐渐冰冷。
蒋林熙、欧阳霖,还有在青汇伤害过穆霭的所有人,他一定会让他们得到报应!凭什么上一辈的恩怨要报应在穆霭身上?凭什么所有的惩罚只让无辜的穆霭去承担?
眼前的人是他倾尽所有也要保护的人,他爱都来不及,那些蝼蚁又凭什么任意欺辱?
攥紧拳,云景阳腮帮绷起,周身的阴寒气息与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无异。他坐在床边凝视着呼吸趋于平稳的穆霭,用拇指抹去穆霭眼角的泪痕,犹豫片刻,他转而握住了穆霭冰冷的双手,如宣布誓言般轻声道:“穆穆,我会一直保护你,不要怕。”
睡梦中,神色不宁的穆霭似乎感受到了从掌心传来的温暖,拧成一团的眉头总算有了松开的迹象,唯有挂在睫毛上的几滴晶莹水珠诉说着他的痛苦。
陷入梦魇中,穆霭小声呼唤:“云景阳……”三个字充满了溺毙之人看到救命稻草的依赖。
过了很久,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沙哑的回应:“我在。”
……
这是一段长久的、悲苦的、混乱的梦,梦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去世的父母、离开的舅舅、抛弃他的蒋林熙、对他复仇的欧阳霖、还有总是默默站在他身后的云景阳…..
他们每个人都在对他说不同的话,有关爱的、有满是厌恶的,叽叽喳喳如数万台吹风机在耳边炸开,穆霭只能抱头蹲下大喊躲避,于是在第二天早上惊醒时,他依然眼眶湿润,嗓子发哑。
迷茫地望向上方的天花板,缓了半刻钟,穆霭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不在家里。
昨夜发生的全部仿佛成了虚幻梦境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在清醒的刹那会忍不住想起,但穆霭知道,那不是走马灯,是真真切切的现实,是他不论如何都逃不开的残酷事实。
转过身,穆霭将头埋在臂弯里,他没空去想自己身在何处,只想重新回到黑暗中,缩起身子隐藏在角落里自保。
闻着鼻息间令他心安的绿叶木香,穆霭扯起嘴角。
看来不是他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把他救走的人是云景阳。
虽然不想轻易承认,可穆霭忽然意识到他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云景阳了。
他是不是该原谅云景阳当初对他的伤害了?毕竟云景阳是所有人中对他伤害最少,也是最小的,对方在他身上留下的细小伤口早就被其他各种狰狞的伤痕覆盖,所受的痛苦根本无伤大雅。
无奈苦笑,穆霭忍着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中午,穆霭终于从床上起身,他环视了一圈四周,意识到他被云景阳带来了对方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里。
此时,云景阳不知道去了哪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餐桌上是温热的饭菜,贴在一旁的纸条写了一串潇洒的字迹: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打开罩在饭菜上的保温盖,明明是美味的菜香,但穆霭在闻到的下一秒强烈的恶心感便倏然占据了他的胃部,让他立马跑进卫生间呕吐起来。
当再次抬起头时,穆霭的脸色是少有的蜡黄,像涂了一层棕榈油,很难看。
肚子里只剩下酸水一阵一阵往上冒,穆霭手脚发抖地跌坐在马桶边,喘着粗气。
好疼,浑身的肌肉,没有一处不在叫嚣。
五官挤在一起,缓了很久,穆霭抱住手臂狼狈地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连带着痛意向他袭来的还有一种逼得他想跳楼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