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地整理好发皱的衣服，欧阳霖冷哼一声，斜睥向秦南，警告道：“秦南，不要天真地以为我与你关系很好，更不要自以为是地去打听关于我的事情。”

“穆霭与我之间，不是你们任何人可以插手的！”

秦南嗤笑，“是吗？但在我看来，是你一直抓着穆霭不放，是你一直在利用穆霭对你的歉疚让他裹足不前，是你一直在用语言和暴力伤害他！”

砰的一拳，欧阳霖终是没忍住砸向了秦南的脸，他瞪圆双目，眼底带着心事被人戳破的慌乱与对未来不能掌控的愤怒。

欧阳霖自然清楚秦南的话句句属实，不过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不能接受被人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因为那是他打算隐藏一辈子的秘密。

同时，欧阳霖清楚，自己对穆霭做出的所有事情都是矛盾的，他一边喜欢着穆霭，却又不断伤害着他。

穆霭难过，他心里就好受吗？

可是面对家破人亡，他又真的能放下吗？

没有人知道他一直承受着什么？世人无法感同身受，因此没有人了解父母死亡带给他的痛苦有多么深刻，没有人知道他压抑对穆霭感情有多么艰难，也没有人知道每每面对穆霭时，他心里的撕扯又有多么痛苦！

秦南，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欧阳霖双拳紧握，阴森的气息如在睡梦中被吵醒的野兽凶狠异常，他沉声道：“秦南，不要以为你知道了一些事情就能对我指手画脚，就能代替穆霭来责备我！你不配！”

“别忘了，曾经的你带给穆霭的伤害不比我少！”

秦南淤青的嘴角流出血痕，听到欧阳霖的话，他愣住片刻，然后用手背蹭去血迹，舔了一口腥甜，冷笑道：“是啊，我当然知道自己做过的事得不到原谅，所以我没想得到原谅。不过，我也不想看到穆霭继续陷进你给他画得牢里！欧阳霖，你对穆霭做的已经够他受了，该放他走了吧？”

秦南想这或许是他与穆霭彻底离别前，最后一件能为穆霭做的事情。

“你做梦！”

欧阳霖的音量遽然抬高，黑夜中，他目眦欲裂，抓住秦南的衣服质问道：“你懂什么？你他妈懂什么？你凭什么让我放手！”

“我告诉你，谁都不可能把穆霭带走！他一辈子都只能为我死去的爸妈赔罪！”

“啪嗒”

不大不小的一声让露台的剑拔弩张瞬间转了方向，也让欧阳霖和秦南遽然回过神。

两人转头，便看到满脸泪痕的穆霭怔忡地望向他们，心脏猛地一滞。

穆霭漆黑的眼珠里布满惊愕、错然、不可置信与崩溃悲戚，他的脚边是屏幕亮光熄灭的手机。

谁也没想到这段血淋淋的话会被穆霭听到，谁也不想让穆霭听到，因为他们都怕穆霭会做出傻事。

欧阳霖倒吸一口气，接着立马松开秦南慌张地向穆霭走去，“穆霭……”却被穆霭一声尖叫阻碍了去路。

“啊啊啊！！！”

神经的崩坏让穆霭在看到欧阳霖的刹那间控制不住地喊出来，他抱住自己的头，盯着地面，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红，整张脸透出狰狞与恐惧。

欧阳霖早就知道酒店的大火与自己的父亲有关吗？他早就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把他的父母害死的吗？

过去在青汇的折磨，无数人的唾弃厌恶，书桌上记不清的谩骂羞辱，还有数不清的殴打……都是欧阳霖安排的吗？

还有那个男人的猥亵，全部是欧阳霖引他跳入圈套的计划！！

原来并不是因为蒋林熙，蒋林熙只是一个导火索，一个为欧阳霖提供了机会能够更加狠厉折辱他的导火索！

欧阳霖比他还早知道了火灾的真相，一早展开了对他的报复。

那么对于他在上一次自杀被救后突如其来的言听计从，欧阳霖其实明白是为什么吧？这个人却依旧装作不知道。

眼泪模糊视线，大脑嗡响，穆霭身体颤抖得厉害，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像坠入比地狱还要恐怖的深渊。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一年多以来的愧疚算什么？无数个午夜梦回对欧阳霖产生的亏欠又算什么？他的自我折磨如今看来根本是个笑话，一个让欧阳霖觉得报复起来更有趣的笑话！

惨白的灯光被黑影遮住，耳边是欧阳霖发颤的语调，“穆霭，我……”

“我认输，欧阳霖，我认输了。”穆霭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爬满了凄苦，“这一年多，你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不，不是的。”

“欧阳霖，我讨厌你！我恨你！！”推开欧阳霖，穆霭踉跄着转身逃走。

宛如遭到晴天霹雳，欧阳霖怔在原地，他下意识迈出的脚他在穆霭说出“恨”的瞬间定住。

看着穆霭跑走的身影，欧阳霖久久不能回神，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认为穆霭不会离开他，也总认为他会把真相藏得滴水不漏，所以欧阳霖从来没想过如果穆霭知道一切后，他该怎么做？

是他忘记了，纸终究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他所极力掩饰的会成为洪水将他与穆霭一起吞没。

黑夜将穆霭渐渐远去的背影包裹，欧阳霖平生第一次觉得无措，他呆滞地张大眼睛，像丢失了心爱玩偶的孩童，怅然地站在原地。

初次相遇时的温润少年，因为他的算计成为了专属于他的宠物，被迫加入了一场名为报复的恶劣游戏，然而从今夜开始，随着恨意与爱意的叠满，这场复仇游戏的另一位主角要缺席了。

第106章 一百零六、带我走

【“不要去医院，我们…回家。”】

耳边，聚会的嘈杂全部化为了风的呼啸，裹挟着崩溃的神经在疯狂转动。穆霭呼吸困难，他好像一坨被放进绞肉机里的肉泥，无数的刀片在身体内部炸裂，将他的血肉全部搅碎，让他连站也站不稳。

大脑中，过去无数次欧阳霖的恶语相交与对方总对他说得那句“是你欠我的！”皆宛如梦魇不断地折磨着穆霭，简单的一字一句成了刽子手中最锋利的刀，胡乱刮刨着他摇摇欲坠的躯体。

原来欧阳霖一早便知道是他的父亲害死了他的父母，所以当时在青汇，他才会经历那么多的是非，所谓的校园暴力并不仅仅因为离开的蒋林熙，还有欧阳霖在后面的推波助澜。

无知的他成了复仇的活靶子，欧阳霖在他们相见的第一面就暗中部署好了全部的陷阱从开始时蒋林熙的逃离，到后面同学们的排斥，再到最后雨夜男人的猥亵……一环套一环，都是欧阳霖对他施加的报复，只等他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根本没有什么突然降临的伟大拯救，没有什么救命之恩的相欠，是蓄谋已久，是他们穆家欠欧阳家的孽债！

泪水充满在眼眶，穆霭看不清前方的路，他用手臂抹去不断涌出的眼泪，一边飞快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