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愣愣地朝着办公桌对面的年轻人跪了下去,无不凄惨地讲:“警官,同志,但凡我们有办法,也不会来一次次麻烦你们。”
“你也看到了,我家这口子真的没几天可活了,我们现在也不想着治病了,上个月跑到蓟城就是去找女儿的,可是她毕业后没去学校安排的医院上班,连她同学的联系方式,我们都挨个打遍了!都说不知道,都说不帮忙,我清楚得很,他们都在撒谎!可是我们错了吗?我们当年也是没钱为了她有学上才会送她走的,我们现在就是想见女儿最后一面啊。”
“不怕你笑话,养条狗十六年还有感情呢,她就那么狠心,一直躲着我们?”
“刑警队不给我们立案,你们也不给我们查人,那我只能一头撞死在这了!”
一层楼之隔的小晨刚挂断石头的电话。
年轻情侣之间的矛盾像龙卷风,来得也快去的也快,一个主动先服软搭话,另一个只需要一句“那天我也有错”的良好态度就能和好如初。
事态确实没有小晨想象的那么严重,石头当天吵架后确实是生气了,但是他说自己回到家,冷静半宿以后,才认识到:他的戾气不是来源于小晨或者小晨父母的话,而是气自己二十多岁了还是这么没本事。
他对这个世界不服,他也对自己的现状不服。
周天一天,他都在积极给店里拉客,晚上睡不着,还出去跑了几单外卖赚外快。
算了一大笔账,计划打两份工,为的就是能在过年前,能够风风光光地去找小晨的父母说媒。他有信息,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些,让小晨过上别人都能过上的生活。
上楼时小晨彻底消气了,她哪舍得男友晚上出去当外卖员,还在接连给石头发信息,让他赶快把那天下单的护肤品退了,又说自己没关系,其实抹脸的东西不就那样,再贵的也不可能把单眼皮擦成双眼皮,他们现在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奋斗,没必要那么着急享受。
她这边心里乐开了花,刚走进办公室,就被眼前的闹剧吓傻了。
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移?儿的是最近一个月未见的赏瘸子,而跟表哥扭打在一起的是赏瘸子的老婆陈阿姨。
而自己的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倒在地,屏幕已经发黑漏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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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心里都踹着杆秤,年轻冒失的小晨也不例外。
在表哥和石头之间,她可以无条件选择自己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为他撒谎,为他违纪都不在话下,但是要她在自己的工作和外人的安危面前做抉择,她只会袒护个人的得失。
把溥跃引起的麻烦重新踢给溥跃,摘清自己,是她处世的本能。
趁着事情还没闹到所长那儿,小晨就抽噎着将自己私自调取户籍信息的来龙去脉对着二人说了个一清二楚。
至于赏双明那页户籍上,曾经有“赏佩佩”这名新增人口的细则,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和男朋友都是无辜的,只不过是代人帮忙。
小晨的说辞没能令赏岳林夫妻俩百分百的信服,但病急乱投医,他们除了撒泼耍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意外得到一条可用的人脉线索总好过没有。
如此这般,半小时后,二人匆匆离开了派出所,即刻打车回到了锡矿家属区。
溥跃掀开修车店的棉门帘时,赏岳林和陈梦和已经盘踞在沙发上跟石头诉了不少的苦。
还是那一套逢人就说的话术,先是为他们将女儿送养到亲戚家找出各种正当理由,家境贫寒,并不是穷人父母的错,之后再进一步表达他们夫妻二人对女儿的思念。
血脉亲情大过天。
石头一开始听得晕头转向,完全不懂臭名昭着的赏瘸子为什么会跑到他们店里撒泼找闺女,但不需要太久,他就搞明白自己和小晨无意间捅了什么篓子。
他可没帮上他师傅的忙。
相反,赏瘸子失踪多年的女儿赏佩佩,就是他师傅正在追求的那个小护工。
他叫得甜丝丝的“佩佩姐”,就是赏瘸子家里头的那个置人伦于不顾的不孝女。
不像小晨,石头到底跟溥跃亲近些,不仅是因为溥跃帮他凑了买房款,也是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打心眼里对他师傅是有情意在的,他不可能为了自保把他知道的隐情全盘托出,所以后半程只能蹲在地上左右为难。
溥跃拎着头盔走进来,他起身时缩着脖子,搓着手指可怜巴巴地叫了声“哥。”
石头唯恐溥跃大发雷霆,也担心他会把问题全都推脱给小晨,但溥跃没有,他从走进来,到对着沙发上的俩人叫了声“叔叔,阿姨。”,再到他拎了板凳端坐在他们的对面,帮他们依次倒茶。
全程,溥跃都客客气气的,甚至在对方说起赏佩佩的诸多不是时,他的动作和表情也毫无波澜。
他就听着,点头,不反驳,像是全盘接受,也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相见的时候。
等到陈梦和说到唇边泛起一层白皮,赏岳林开始支撑不住精神闭眼假寐。
溥跃这才开口了,他不可能告知他们赏佩佩的下落,但他同样没办法拒绝帮助他们。
敛着眉眼,声音如水,溥跃用一句话就结束了今天这件牵连众多的纷争,“赡养费要多少?你们说个数吧。能凑出来我尽量。”
“到时候打个收据,你们和她两相不欠。”
溥跃话一出口,店内叁个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溥跃会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钱难赚,屎难吃,饶是溥跃再怎么有钱,他也就是经营了一家小本生意,用劳动力换钱,他不是顶了天的亿万富豪,可以用收入的千万分之一做慈善。
陈梦和侧目和撩开眼皮的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环顾店面内的四周,也是这么考虑的,免费的午餐自然好,但相比面前年轻人能拿出的那区区几万块钱,找到女儿,才是他们当下的活路。
再者讲,谁知道溥跃对他们的承诺,是不是真诚的呢?
赏岳林拄着拐棍站起身,浑浊的眼神带着精光,“我们不要钱,我们……”
还未完全张口拒绝,他的亲情牌又被溥跃挡了回去。
溥跃人从板凳上站起来了,茶杯也挨个收了,“您和阿姨回去再好好想想,先别着急拒绝。得病需要钱也很正常,脑癌要花多少我也不懂,但我店就开在这儿,一个月十来万的流水,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
“我电话您记着,有需要,联系我。”
“实在不行,这不还有他?石?c杰做担保,您俩位放心。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归都是熟人。我不是啥好人,但也不至于空口白牙地骗你们。”
别看溥跃一直保持着涵养,但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钱可以给,人不可能见,这就是他给出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