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文古今惊跳起来:“为什么撕了?!”

石岱屿摇摇头,丢掉废纸,又站在原作前沉默地看。

文古今不敢耽误他干正事,有话也只能继续憋,仿佛血液循环都憋得慢了。

这回石岱屿看了一阵,回到桌前闭上眼睛冥思。想了一刻再画,中途只偶尔抬头看看,下笔迅速许多,表情更加冷酷,没多久就画完了。

看山仍是山,文古今瞧着第二幅和撕掉的那张好像哪里不同,又说不出。对比原作,只能得出一个彻头彻尾外行的结论:更像了。

石岱屿似乎疲劳了,一口气喝光一大杯水,从柜子上随便抓起什么零食,咔哧咔哧地嚼,眼神却还在飘忽状态。

哦,这是饿了。

文古今拿了一根坚果蛋白棒递给他,他接过去,咔哧咔哧。

文古今又拿蛋卷递给他,他也接了,咔哧咔哧。

简直像个松鼠。还是神游的松鼠。

文古今看得发笑,终于投喂了软软的面包,石岱屿捧着吃不再咔哧,他就去桌前看画。

没想到石岱屿把面包往嘴里一叼,几步冲过来,夺过那幅画,刺啦刺啦又撕。

这一幅也找到了归宿垃圾桶。

“这也不行?”文古今忍不住了,“到底怎样才合格?”

石岱屿嚼着面包,伸出一根手指:“一张。”

“……”文古今已经大半天都收着嗓子说话,思量着问,“能给卑职一个明示吗?”

石岱屿终于回过神,看看他,忽然眯起眼笑了:“下一张就差不多了。我太久不动笔,头两张都稀巴烂。”

这样啊……文古今憋了几个时辰的任督二脉终于打通了。

笑容像春意染绿了青草地。随着这笑容,刚才那个机器人一般专注的石岱屿收了神通,平时的岱岱又回来了。

他缩在沙发里吃面包,显得分外老实。文古今想着他说的“稀巴烂”,有点唏嘘地看着摆了一桌的物件,好奇心怎么也压不住。这么一个人,何必要做服务生呢?

“你是学这个的,”他朝文房四宝比划着,“为什么没有从事相关工作?”

“我不学这个。”石岱屿说,“画画是基本功,我……其实是雕玉的。”

玉?文古今一头雾水,怎么又牵扯到了新领域。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初次见面时高川的一句话:“我这朋友只知道看石头,让文哥见笑了!他为人很实在,虽然很久没工作了……”

因为石岱屿并不出挑,这些事早就被他抛诸脑后。

“你等等。”他飞快梳理着信息,石岱屿嚼着面包,眨巴着眼睛乖乖地“等”。

“签合同的时候高川的意思,是说你毕业之后什么都没做过?”文古今说,“你自己也说太久不动笔,都在干什么?”

“在家。”石岱屿说,“做家务,装修,照顾……高川。”

那两幅撕掉的画就扔在不远处,以他画画的架势,这显然是有底子的。文古今一阵莫名胸闷:“高川为什么不支持你做本行工作?”

“他不知道我做什么。”石岱屿垂下了眼睛。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文古今根本不信,“他不知道你会画画、会雕玉?你们……你们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他知道我会画画,”石岱屿说,“但我水平不高,画的也不多同学和同门画画好的多得是。”

“那你喜欢看石头,是因为雕玉吗?”

石岱屿有点腼腆起来:“说是做玉雕,其实一直没有正式上手。师父不让我急着动刀,说我没开窍,缺一口气。”

“一口气?”文古今困惑道,“什么气?”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石岱屿说,“总之还差得远,要不断磨练,多观察多想……等我看得开窍了,才是动手的时候。”

文古今好像听懂了:“是你师父让你看,所以你才一直看石头。”

石岱屿点点头:“就是因为缺那一口气。等我填上这个空缺,再做才是真活、好活。如果急着上手,‘这一辈子就完蛋了’。”

他模仿师父的口吻,文古今听得大笑,石岱屿却很沮丧:“其实我想过,师父或许认为我根本不是这块料,只是说得委婉一点而已。”

他的神情甚至有些可怜,文古今怀着同情,转移了话题:“你师父很严格吧。不干活是不是就没钱拿?”

“师父给我们一点生活费。”石岱屿说,“接活会有工费,我从来没接过。”

说起这些,他的面容逐渐染上了神采:“我师父才叫厉害。他做的活我很喜欢他家里有那么多不一样的石头!我第一次去的时候……”

他高兴起来,面包也顾不上吃了。文古今又拿了几样别的给他放在手边,坐在一旁听他慢慢地说石头。

之前不解的地方,随着石岱屿的讲述逐渐清晰。他是一个没有产出、没有经济收益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资产,对高川来说一定划在“不良”的范围。他把石岱屿送进流金岁月,而不是让他去做自己擅长的事,可见他对石岱屿的专业技能完全持否定态度。

等石岱屿讲完一段,文古今才说:“因为没什么作品,所以在别人眼里,只会看石头的你,是赚不到钱的。”

石岱屿不好意思地“唔”了一声。

文古今又说:“高川一定很忙,所以也没有时间来了解这些。”

石岱屿不说话了。高川对工艺美术这个领域丝毫不感兴趣,又满心都是工作,因此石岱屿稍微提到自己的事他就不耐烦,也不支持他去找师父,经常因为这些发脾气。

说起来像个笑话,曾经最亲密的恋人并不了解他可也怪他没什么出息,那时只觉得高川为了养家已经耗去太多精力,所以自己没资格多要求,一切要以高川为主。于是他包揽家务,任劳任怨,甚至当司机接送他、随时等他传唤去跑腿,生活的重心就是满足高川的要求。

幸好已经脱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