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1 / 1)

仃缓缓跪在“尸体”旁边,距离太近,伶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自己伪装拙劣而妹妹又不笨,兴许因为一时震惊没有看出破绽,可这么近的距离,抹在胸口的血假的不能再假,而且“死人”还要呼吸,再怎么控制胸腹部位也会起伏。

果不其然,仃刚跪下来就大声喊,“人还没死,快叫医生!”并随即开始了胸部按压。

急救手法还算标准,就是不能用在健康人的身上,伶直接被按到原地诈尸,坐了起来跟仃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瞳孔紧缩,过了有一分多钟才缓缓反应过来,她满脸泪痕咬牙切齿,“你骗我!你跟粟桐联合起来骗我!”

“对不起。”伶笨嘴拙舌,但凡她口才好一点,都不至于这么多年在妹妹面前像个隐形人。

“骗你也得你愿意让人骗,我们才能得逞,”粟桐在这时候插嘴道,“既然你恨他,也没恨到想她去死的地步,那就好好坐着把话说清楚,不要动不动就玩什么避而不见,外角南什么形势你比我清楚,万一哪天她真的死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仃已经在暴怒的边缘,这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狠狠瞪着粟桐,“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又凭什么插手我跟她之间的关系,你根本不是外角南的人,想离开这里随时都可以走,而我跟她要一直留在这里,每一次看到她,我都会想起父母惨死的那天,剜心之痛,你代我受吗?!”

小姑娘的音调高,吼起人来有些刺耳,粟桐并没有因这几句骂就打退堂鼓,她微微皱眉,问,“你们的父母是伶害死的?”

其实早两天,从仃对伶的态度,还有伶的愧疚,以及相当少的只言片语中,粟桐就知道伶这个姐姐有事对不起仃,而能将小姑娘激到这种地步的,很有可能是因为伶做了什么事最终导致了家破人亡。

如小姑娘所说,粟桐确实不该管这件闲事,她刚开始也没想管如果伶没有出现在这艘船上的话。

伶在这里说明尹茶茶也上了船,很有可能是收到了雷帝的生日请柬,正常情况下尹茶茶不该收到这份请柬,雷帝的生日再怎么大办也不会将这些边角料都请过来,她这里也不是良妲村,收到请柬是一种荣耀,没收到也不至于腆着脸皮来分一杯羹,会邀请尹茶茶,就说明雷帝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她。

粟桐、穆小枣与尹茶茶的关系比较复杂,尹茶茶又是个相当执着的人,她刚上船就派人刺杀粟桐,就算只是一次试探,也可见她胆大包天,而雷帝还在纵容她这份胆大,今日若不想个办法一举击溃尹茶茶的妄想,之后必定没完没了,粟桐已经不想再分出心神应付这些额外的突发状况。

更重要的是,雷帝已经查出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小枣儿入方舟的投名状并不作数,所以此番仍是卧底身份,尹茶茶爱的那个人叫“穆纤云”,她若知道小枣儿永远变不回穆纤云会不会走上极端谁也说不准……

所以粟桐不仅想给尹茶茶一个警告,还需要伶这样的人欠自己一份还不上的人情。

随着刚刚粟桐的一句疑问,仃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小姑娘的情绪已经缓和了稍许,至少能忍着没有冲上来砍粟桐两刀。仃半跪在地上站不起来,她狠狠咬着嘴角,咬出了一层血,而伶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碰都不敢碰一下。

“你自己问她,你问问她为什么要放火烧死妈妈!”仃声嘶力竭。

事情被粟桐这个幕后黑手一点点推进到了这般地步,伶就是再怎么不善言辞,想不断逃避做个哑巴,眼下也不太可能。仃的情绪崩溃到这种程度,今天若没有一个结果,彼此关系可以说是永无修复得可能,甚至渐成末路兵戎相见。

粟桐还在这时提醒了一句,“仃已经不是个小孩子,现在的她能理解你,你也别让她再失去一位至亲。”

伶:“……”

她终于缓缓道,“关于父母的事,我至今也很疑惑。”

“嗯?”粟桐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开场。

伶低着头,继续往下道,“大概五六年前,老饕时代的末期,整个外角南的局势已经开始不太平,校长与老饕之间的摩擦不断,几乎只剩下表面一层的合作关系。”她说着看了一眼穆小枣,“若没有她,不久之后整个外角南也会陷入至暗时刻。”

“我那时年纪还小,十二三岁,家庭还算幸福,懂事但还不够懂事,至少不如那些缺乏家庭庇护的孩子。当然,父母的工作也很稳定,不仅能供我跟仃上一所比较好的私立学校,还能另外请独立家教,唯一一点不对劲大概就是我们一家始终留在外角南,没有迁移。”

外角南很大,可再怎么大也只是一个城市,绝大部分的人留在这么一个罪恶横生的地方都是因为贫穷。因为贫穷,没有上过几年学;因为贫穷,跟不上信息迭代;因为贫穷,自卑敏感暴躁易怒,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个房子可以住,有亲人朋友,要是道德底线不高,饭也吃得上,离开这里会活得更苦,所以他们没有勇气,而外角南也盛产活过今日没明日的亡命徒。

但伶家里的情况不同,父母工作稳定,显然都是有能力的,还知道注重女儿的教育,也不缺钱,这样的人出了外角南依然能养活自己,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吃人的魔窟,难道他们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伶的声音还在继续,“有父母的庇护,人难免就单纯一点。外角南受老饕和校长的管制,不仅是一些违法犯罪的勾当,就是正当能赚钱的产业也绝大多数都拿捏在他们手里,我当时以为父母是受了合同限制或者威胁身不由己,现在想一想,兴许我对他们也不够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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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伶和仃的父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重要~

第288章

伶比仃还要大上不少, 她的自我认知中都是对父母不够了解,仃就更不必说,在小姑娘的眼里, 父母就只有一面, 就是在家里呈现的那一面,和蔼温柔, 离开家门后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仃确实一无所知。

这些话仃从来没有听自己姐姐说起过,自父母死后她们两个总是缺乏沟通, 父母离世之前这些问题又轮不到仃来操心, 于是小姑娘抹干了眼泪,她抱着双腿, 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只,缩在床头柜旁边,没插嘴,情绪也没有继续失控。

“我记得那天是一月二十一日, 初春, 天气不太好,飘着点小雨,就算是外角南在这个时候也有些凉飕飕的, 要穿厚一点的棉袄才能顶住料峭春寒。大概是下午三点多钟, 爸爸妈妈忽然回到家里,慌乱地收拾行李要带走我和仃, 而平常这个时间点,他们都还在外面工作。”

这段记忆不太美好, 伶的声音发沉,目光也垂落下去, 看着地上留下的一小滩血迹。

仃也对此有相当深刻的印象,小姑娘又缩了缩,甚至不小心头撞在柜子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因为伶的停顿而略显空白的时间被这一声“咚”打破,伶很轻很轻地笑了笑,看起来似乎没有刚刚那般沉溺于悲伤之中了。

“我跟仃在父母的慌乱中十分无助,而他们也好像有难言之隐,所以任由我们无助并未开口解释。这个家住了有十几年,真正收拾起来,我才发现十几分钟,三个行李箱,就已经将除了被褥之外的所有东西装了进去。”伶小声问,“你们住了十几年的家也会这么空荡荡的吗?”

粟桐没办法回答,她在东光市租住的房间应该比伶的家还要磕碜,但彼此情况太不一样。

没遇到穆小枣之前,粟桐单身一个人住,上班连着下班,大部分时候回来刷个牙洗个澡就往床上一瘫,娱乐时间都挤压没了自然没有必要置办多余的东西。

加上她在东光不只一个家,父母留下的房子还在章台区空置,没有出租也没有卖,她小时候有不少东西堆在里面。何铸邦家有她的房间,现在成了仓库不假,偶尔粟桐想回来住,收拾收拾也像模像样,她初中、高中和大学的一些“财产”现在用不到了,就放在何铸邦家。

除此之外粟桐在市局还有一个行李箱。

所有的生活轨迹东拼西凑都放在一起,也能制造出杂而不乱充满温馨的家,可是伶一家四口,包括两个孩子在内十几年的东西都能塞进三个行李箱中……就算是型号最大的行李箱,也有点过于简约,听起来就像是早早做好了准备,一直保持着警惕状态时刻准备逃亡。

“爸爸妈妈开车带着我们进了一个类似避难所的地方。”伶的故事还在继续,“那是一个小木屋,而我们住在地下室。整个房子的结构很奇怪,地上部分不到五十平,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地下部分却如同钢铁堡垒,空间非常大,还有新鲜的物资储存,很显然在我们到来之前,这里有人细心布置过。”

粟桐本以为伶的父母都是死在家中,而她们姐妹是从家中逃脱,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他们找到了安全屋,有吃的,有行李,还有人帮忙提前布置,为什么最后却落个凄惨下场?

就在这时,始终保持沉默的穆小枣却忽然开口道,“五年前我们的卧底任务有一个结束的契机,一对在校长手底下担任重要职务的夫妻主动提供线报,校长与老饕原本打算就外角南现在的状况达成和解,老饕主动加入校长这一方,当然,现在知道了校长的背后是方舟,老饕要加入的其实就是方舟,但当年的我们认知尚有局限性……”

老饕的组织因为穆小枣这些卧底的长期浸入,最后两年已经明显式微,经济和实力上都比不过逐渐崛起的校长,与其后面落个尸骨无存,不如趁现在手里还有筹码,先跟校长谈一场生意,而这场生意连穆小枣和郑光远都被蒙在鼓里。

这对夫妻给出的情报非常重要,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证他们的安全,从外角南接他们一家去往东光市。穆小枣作为当时在外角南的卧底之一,也收到了保护证人的通知,只不过她的工作重心仍是在老饕身上,为防老饕与校长联合,必须赶在协议签订之前收网,穆小枣分身乏术,保护证人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其他同事的身上。

再后来,穆小枣重伤入院生死关口徘徊了好几天,等她恢复之后任务早已结束,整个外角南的局势也趋于稳定,而她的身体无法适应突击队高强度的训练,便选择退伍回归校园完成学业……此时穆小枣怀疑伶和仃的父母就是当年那对提供线报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