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粟桐轻声笑着,揉了揉自己饱受折腾的手臂,“我在外角南不宜树敌过多,要是把伶干掉了,尹茶茶不会放过我,你也不会放过我。如果反过来是伶把我干掉,小枣儿想必也要为我报仇。最后半点正事不干,双方一直杀来杀去,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握手言和。”
粟桐所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现实跟理想毕竟有差距,仃一边怀疑能不能做到真正的握手言和,另一边又觉得兴许粟桐真有这样的实力。她跟庄语随着穆小枣地示意往后退了几步,而粟桐则独自一人打开了舱房的门。
舱房里的香水味更浓厚一点,但鉴于舱房本来就有自身的味道一些香薰、木桌子和杯子里的茶香都会掩盖这股气息,所以说是浓厚也不太闻得出来。舱房内隔音效果很好,粟桐她们在外头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伶是一句都没听见。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目标进入视线之后,伶并没有立刻动手,她藏在暗处观察,原本还在担心仃出现在这里,自己要如何避免误伤,但粟桐进入舱房后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关门,别说误伤,就连仃的目光都被隔绝。
“刚刚仃已经提醒过我你在这里,我也知道你是茶茶派过来试探我的,能杀了我当然好,杀不掉也至少探个底。”大概是觉得对着空气说话人显得有些呆,所以粟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当然是冷的,茶壶里的水已经放了很久。
冷水泡茶叶就算是顶好的茶叶都不太好喝,粟桐糟蹋完东西只意思性抿了一口……她在等伶的下一步动作,虽说舱房不大,能藏一个人的地方更是少得可怜,粟桐要是真心要找,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伶给揪出来,可是这么做难免会给伶不必要的压迫感,到时候她未必肯安安静静听粟桐说几句话。
“天色已晚,我跟仃又在外面奔波一天,都想早点休息,这样吧,你若愿意就面对面尝试来杀我,我若死了绝对毫无怨言,若没死,你帮我给茶茶带句话。”兴许是因为粟桐提到了仃的缘故,原本还藏在暗中不动声色的人忽然亮出了獠牙。
伶是尹茶茶费尽心力训练出来的杀手,不过她的主职并不是暗杀,否则也不会有一个喷香水的习惯,更多时候伶都是正面硬刚。当然,正面硬刚的条件是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有一个负责善后、接应并援手的搭档,而之前这个搭档都是梨花。
暗杀粟桐这个任务对尹茶茶来说只是一次尝试,没有必要搞得兴师动众,所以这次只派了伶一个人来执行,梨花并没有参与其中。
耳闻破空声,粟桐抄起手边的茶杯直接将水泼了出去,视线上的扰乱只能减缓伶的进攻速度,她用的还是那把三菱军&刺,刁钻且灵巧,摒弃了所有花里花哨的动作,每一下都能掀起利风针对粟桐胸口的要害部位。
粟桐也认真了起来,她没有顺手的冷兵器可以格挡,也不敢徒手硬接杀伤力巨大的三棱军&刺,加上一只手还缠着绷带行动不便……眼看着似乎是必定要落于下风,可是伶很快就发现粟桐并不如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好欺负。
粟桐手上只有一个淡绿色的陶瓷杯,她避开军&刺的锋芒,先打中了伶的肩关节,然后是肘、腕,甚至在一瞬间,伶整个前臂发麻,军&刺差点脱手,只是凭着多年非人般的训练,在手臂麻木触感消散的情况下,仍然死死握着军&刺。
偷袭之后的交锋时间极短,最多只有半分钟伶就知道自己杀不掉粟桐,无论是技巧还是经验,双方都相差太远,伶清楚粟桐是不想伤人,否则自己的右臂此时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伶一直是尹茶茶手底下的翘楚,梨花这样经历过老饕时代的心腹“老人”都配给她做搭档。
伶不敢说自己迄今为止没有失过手,可即便失手,她也能从容地全身而退,未曾吃过眼前这种大亏。
“茶茶实在太小看你了,”伶不得不感叹一句,“她要是知道你有这份实力,说不定会起爱才之心。”
“我要是普通人,尹茶茶当然舍不得我死,可我跟小枣儿关系太亲密,对于茶茶来说,只会是一枚眼中钉。”粟桐将陶瓷杯重新放在桌面上,“你是准备就此收工,还是打算再来一轮?”
伶摇了摇头,“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我远远不是你的对手,偷袭都能落于下风,正面对决更是毫无胜算……我跟你一起出去吧,也顺便看看她。”
伶口中的“她”指得当然是仃。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在仃的心里有多重要?”粟桐忽然问,她手指敲击着杯子边缘,发出一连四下清脆的跳跃声。
伶苦笑道,“她恨我都不够,又何来重不重要。”
“那可不一定,我进来之前她可担心了,不只担心我受伤,同时也担心你。你们两个就是典型的亲近之人缺乏沟通,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偏偏一个沉默是金,一个不听不听,感情破裂也是活该。”
粟桐向来是口下不留情,伶打又打不过只能听她在这里损人。
在缓和姐妹感情这个问题上,伶一向是虚心求教,能改就改,所以粟桐虽然说话不中听,她还是全都忍了下来,甚至小心翼翼问,“我该怎么做?”
“先把房间折腾的一团乱,然后你进卧室找个地方躺着,剩下的交给我。”粟桐脸上有一层浅浅的笑容,伶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仍是觉得粟桐这笑容满是坏心眼,让人起鸡皮疙瘩。
想了想,粟桐又道,“摔东西的时候找点不常用地摔,茶杯茶壶给我留着。”
伶在良妲村时,见过自家妹妹对粟桐颇为依赖的态度。仃确实年纪小看着容易受人骗,其实心眼儿又多又怪,还受过尹茶茶的专门训练,就是防她的年少无知,而今尹茶茶放心让她单独执行监视任务,可见不能完美出师至少也学了个七七八八,粟桐要真是个坏人,绝对得不到仃半分信赖,而自己作为姐姐应该给予妹妹充分地肯定。
因此伶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她沉默着将桌椅推倒,沙发留下划痕,一些粟桐口中无关紧要的东西祸害个遍……伶的性格内敛,很少暴露出真实的想法,但不得不说当着粟桐的面打砸她的东西,有种舒爽感。
现场的惨烈感是有了,可是受伤之后流血这一部分不好糊弄,粟桐刚沉吟着想找一个替代方案,就见伶毫不犹豫划开了自己的掌心,将血滴得到处都是。
“……”粟桐知道自己阻止也无用,于是淡淡提醒了一句,“外伤药、消炎药和纱布都在右边房间的床头柜里。”
“知道了。”短暂的几秒犹豫后,伶还是接上了一声,“谢谢。”
仿佛经历过大战的场面全都布置完毕,伶也进了房间将自己藏好,粟桐这才打开舱门走了出去,舱门的隔音效果确实不错,说话声基本能够全部阻隔,但摔椅子之类的动静它不仅体现在声量上,还有相对明显的震动,让关心着此事的人提心吊胆。
当仃看到粟桐独自走出来时,瞬间脸色苍白,小姑娘急不可耐地略过粟桐冲进了房间,随后便愣在了中央。
第287章
整个房间已无完好, 除了大理石台面的茶几实在太重,根本挪不动之外,其它东西都是倒的倒坏的坏, 还有血……
血流得不是很多, 却相当刺眼,粟桐出去时身上没有伤口, 那血就是属于伶的。小姑娘心慌得不行,靠着好几次的深呼吸才勉强压住了全身颤抖。
跨过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仃顺着血迹慢慢往前走, 粟桐一直远远跟在后面, 她知道小姑娘现在没有时间搭理自己,也知道一旦她看到伶没什么大碍一定会大发脾气, 所以拉了小枣儿来做挡箭牌,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个缩头乌龟,而小枣儿作为尹茶茶的崇拜对象,她手底下人的精神阴影, 小姑娘就算暴怒, 也不敢把小枣儿怎么样。
穆小枣:“……粟大队长真是考虑周到,连锅都想好甩给我了。”
“不敢不敢,”粟桐谦虚, “也得小枣儿人够好, 才能替我把锅背着。”
仃在前面悲痛欲绝,她们跟在后面暗暗搓搓, 只有庄语是个稍微有良心的人,她轻声问粟桐, “仃的姐姐其实没受伤吧?”
“受伤了,”粟桐也没有隐瞒, “不受伤哪里来的血,不过受伤也是她自己愿意,我只负责完好无损地走出这道门而已。”
庄语:“……”
粟桐确实只做了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她在跟伶交手之后自己一个人完好无损地走出了房间,全身上下可以说只有头发有点乱,剩下的都是旁人脑补。所以才说粟桐这个人缺德的厉害,明明是遭她算计,心态崩溃,她反而耸一耸肩,满脸无辜,“我干什么坏事了吗?”
当然,粟桐将整个房间糟蹋成这样也不单纯是为了伤害仃这个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她还为了待会儿找卢娜评理时,有个取闹的说辞。
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客人,要给予自由、礼貌相待,实际上刚冒着大太阳从外面回来,立刻就被安排去跟郑光远这种狗东西叙旧,甚至让伶直接闯入房间中实行暗杀计划。
先不说伶有没有开锁的经验,能毫无阻碍地进入舱房,就算她确实掌握溜门撬锁的技能,走廊里四面八方的摄像头难道是作假?来不及阻止伶进屋还来不得通知粟桐一声?感情就等着粟桐吃这个亏呗。
当然,屋子里有监听器,粟桐跟伶说得那些话幕后之人肯定能听见,不过听见归听见,却不能冠冕堂皇地拿出来给人看,继而被粟桐反将一军。
最前头,仃已经颤颤巍巍推开了半阖的房门……粟桐让伶找个地方躺下装死,这姑娘敬业的厉害,不仅躺下,还选了个异常扭曲的姿势躺下,脚搭着床沿,上半身贴紧地板,双手张开,甚至还往胸口抹了一片血,跟当场暴毙了差不多。
仃哭成了泪人,她是恨这个姐姐不假,这么多年都不亲近,但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自己所有美好的回忆都与伶相关,甚至伶也曾因为护着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而今她死了,就好像生命里有一部分直接被掏空,没有办法思考,没有办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