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倒是挺怕的,”粟桐承认,“我落在你的手中,小枣儿就算想救也是鞭长莫及,至于报仇,我若已死,杀了你也于事无补,而你这个人……”粟桐再度戳中尹茶茶的心思,“你要是得不到穆小枣的爱,宁可她恨你。死在她手上,于你而言是刻骨铭心的另一种方式。”
尹茶茶没有否认,“你倒是聪明。”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死在小枣儿手中,”粟桐“哎呀呀”感叹一声,“杀人犯法,我家小枣儿可不能做这种事情啊。”
尹茶茶:“……”
她愈发看不懂眼前这个人,方才几句话说得颇有深意,尹茶茶都暗暗起了鸡皮疙瘩和杀心,此时又忽然单纯起来,就好像在外角南这种良心贱卖的地方,杀人也是件十恶不赦的事。
“说得这么好听,我若真要杀你,你还有办法能逃?”尹茶茶来了兴趣。
“你的人都随身配备枪械,而我两手空空,就算让我站在大门口,只差一步离开这里,都能转瞬间被打成筛子,更遑论我对这里不熟悉,光是想从走廊绕出去,就得耗费不少时间。”粟桐不否认自己所处的劣势,“但我有个提议能让你不杀我,你要不要听?”
尹茶茶很想说“不听!你去死吧!”然后一枪崩了粟桐,欣赏脑花夹杂着血溅满沙发套,可她很快发现这话说不出来。
尹茶茶是个被感性驱使的人,她这一辈子,要么爱要么恨,没有折中的方法,所以理智无法占据上风,反而是好奇令她问了句,“什么提议?”
“小枣儿借了你的人是想故布疑阵,在良妲村周围形成一个小型罗网,一旦卫立言的人进入包围圈,她就会立刻收网。”粟桐解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卫立言这些手下人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小枣儿就会得到一个面对面谈判的机会。”
当然,机会是穆小枣排布而来,真正出面的人却是琳达妈妈,穆小枣会藏在暗中,尽量不暴露身份,琳达妈妈唯一要做的就是拖延两三天时间,让良妲村即将被占的消息在整个外角南发酵。这时候琳达妈妈手中是有底牌的,除卫立言外另外两家的势力她可以随意赊账,因为不久之后,随着消息发酵,另外两家的人肯定会出现在良妲村。
若是暗地里进行,卫立言还可以对他手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相浮出水面后他就不能独善其身,总得给一个说法。只要卫立言目前还不想破釜沉舟,闹这么一场良妲村就能恢复到往日和平,在各方势力极为恐怖的拉扯中继续当外角南紧闭的门户。
“这是我们与卫立言的第一次交锋,”粟桐道,“之后还会有无数次,你就不想亲眼看看这位外角南的暴君是如何经历失败的?”
尹茶茶沉吟片刻,她开口问粟桐,“你真的只是一个生意人?还有凭这一点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我说了,这只是第一次交锋。从现在开始,整个外角南的局势都会发生改变,你甘心一辈子窝在这狭小城镇里,当个永不见天日的地头蛇?”粟桐的问题恰到好处,她没有将话直接点明而是等着尹茶茶上钩后自己往下问。
果不其然,尹茶茶眉心一蹙,“你什么意思?”
小姑娘是有野心的,当年她不择手段留在老饕的组织中,留在穆小枣身边,除了刚刚萌芽的依恋,就是这点出人头地的野心,只是老饕死后,整个外角南没有人是校长的对手,等到校长覆灭,卫立言又吞并巨鲸残骸,尹茶茶苦于没有出路,才不得不一直蜷缩于这小小城镇。
给她一个机会,尹茶茶终究还是想一飞冲天。
第214章
尹茶茶的眼神在短短时间里起了巨大变化, 她原本打量粟桐,是打量一个不受待见的情敌,而今再看粟桐, 却带着点审视对手的意思。
“你不会是想说, 你有办法让我上位吧?”尹茶茶习惯性一声冷笑,“外角南是什么地方, 你以为单靠一人之力就能掀起波澜?老饕死后我挣扎了五年,也就勉强立足,五年时间尚且如此, 你要我留你多久?十年, 二十年?”
粟桐等尹茶茶嘲讽完毕后才开口,“我只问你一句, 你到底想不想摆脱现在的困境?若是想,你就不能杀我,若是不想……你要知道卫立言是个疯子,他喜欢权力不喜欢威胁, 放任他壮大, 总有一天整个外角南都会落入他的手中,你们这些零散势力兴许一夕之间就会倾轧而过。”
尹茶茶不说话了,她的心在胸膛中狂跳, 对粟桐长时间的凝视导致她眼睛干涩疼痛, 尹茶茶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说动了,粟桐太过于胸有成竹, 尹茶茶甚至觉得就算此时粟桐说天会裂个窟窿,从里面掉出第二个太阳这种胡话, 自己都会相信。
“况且,”粟桐话音一转, “你要杀我,无非是因为小枣儿爱我与我亲近,让你心里不舒服。尹大小姐,你不觉得让我活着,眼睁睁看着你从我身边抢走小枣儿会更有成就感?”
若说前面那些关于野心的挑拨只是让尹茶茶动摇,那现在这一句就足够让她下结论了,“好,我暂时不杀你。我不仅不杀你,两天之后,我还要带你去良妲村,我倒要看看你跟穆纤云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
“来人啊,”随着尹茶茶的声音,从客厅后阴暗的走廊里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安排一个房间,让我的客人住下,好吃好喝不要亏待,我留她还有大用处。”
粟桐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伸了个懒腰,“昨晚没睡好,我先去补一觉了。”
尹茶茶没有阻拦,直到粟桐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尹茶茶才终于放松了下来,客厅里的空调开着,气温有点低,活动了一下冰冷发麻的指尖后,尹茶茶又叫来了一个人,“去查查这位白小芸的底细,越快越好。”
粟桐在外角南用的仍然是假名,只有琳达妈妈未被瞒在鼓里,只是名字这种东西,用语言很难进行翻译,穆小枣向琳达妈妈介绍她时,又在两种语言间用意译进行转换,即便未曾瞒着琳达妈妈,她也无法准确说出粟桐的名字。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尹茶茶偶尔会来找粟桐,跟她打听一些穆小枣在东光的事,同时也留意粟桐的语句中有没有破绽,便于她推测粟桐的身份。
一来一往,机关算尽,尹茶茶觉得粟桐就是个无底洞,无论什么东西丢进去,自己能得到的都是粟桐愿意给的,有种淡淡的被操纵感,但是细想之下这种感觉又不复存在。
尹茶茶因此有些烦躁,她还在等手下人对“白小芸”这个人的调查报告,不知他们是在偷懒,还是进行到一定程度难以推进,整整两天尹茶茶都没得到任何回复。
两天之后的中午,外角南的天气有些阴沉,空气潮湿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至少粟桐这个外乡人没有体会过。
这种潮湿跟雨后水汽的残留还不同,有一种凝滞压抑的感觉,走动时好像从空气中“挤”了过去,皮肤都泡得有些发胀尹茶茶坚持说这是粟桐的错觉。
穆小枣商借的五个人前一天已经前往良妲村,尹茶茶跟粟桐晚一步出发,她们没有直接进村,而是远远停下,并在车顶搭建好小型的天文望远镜,随时留意良妲村的情况。
前几天来良妲村闹事的三个人都有些急性子,尤其是当中带头的那位,跟琳达妈妈只说了几句话就达成协定匆匆离开,按这种办事效率,粟桐本以为这第三天的交锋会来的很早,不在上午也会是下午一两点,直到夕阳西下,空气又黏稠了不少,村口才缓缓有了动静。
“卫立言手底下的人应该也有势力范围的分割,你知道这附近是谁的地盘吗?”粟桐也配备了望远镜,却是廉价手持的那种,人民币两三百一副,在这个距离内使用绰绰有余。
尹茶茶摇摇头,“按道理说我应该知道,毕竟良妲村所在的城镇与我的势力范围几乎相邻,但是你还不够了解卫立言。他这个人疑心重又会折腾,手底下这些人的地盘每两到三个月就会打乱顺序进行轮换,确保他们难以在固定地点发展出根基,时间一长,连我也不清楚目前谁是这一片的管理者。”
“到也在意料之中,”粟桐没有将望远镜放下,她又道,“这种管理方式对卫立言来说确实能减少威胁,不会出现当年校长倒台后,各方势力并起夺权的情况,只是两到三个月……发展不出根基也对各个地方的了解不够透彻,容易自下而上的出问题。”
尹茶茶不屑,“说得好像你有这方面的经验。”
“咦,我可是个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哪能没几个员工。”粟桐取下望远镜,冲尹茶茶歪一歪头,整个人显得既纯良,又邪里邪气。
尹茶茶:“……”她用整个身体语言,书写了一个巨大的“哼”字。
良妲村在晚饭时间落入层层包围中,来者不善,就连“敲门”的方式都嚣张强硬直接对着天空鸣枪三声,加上良妲村的哨所已经提前发出预警,村子里绝大部分的人很快在门口聚集,由琳达妈妈带头,当中没有一个是老弱病残,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准备。
开到良妲村前的车一共有四辆,三辆六座suv还有一辆绿皮卡车,先下车的人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却不多,看起来只有五十上下,须发皆白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初始颜色浅。
尹茶茶将他认了出来,“这么短的管理期,我就说是谁疯了,居然要对良妲村下手他叫Ken,卫立言还没有成为外角南的主宰时,Ken就是他团队的一员,卫立言曾答应过他,自己有朝一日能登上校长的宝座,Ken也会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礼遇。”
尹茶茶这话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但也难怪她有这种反应,Ken现在的情况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卫立言甚至没有将他留在身边,而是发配到边远地带进入循环管理的模式,不到九十天就是一次大迁徙,简直像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
这对Ken来说是一种羞辱,所以这半年他也没让卫立言省心,经常会有些冒险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