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n带来的人不少,下车的却不多,经他示意,卡车上的人开始卸货,一共卸下三个长一米有余高半米的木箱子,分量都不轻,两个健壮男人还要费些力气。
三天之前琳达妈妈的提议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势在必得的诚意,三个箱子撬开后都是最新式的美械,除此之外随着Ken的挥手,卡车上又卸下两个稍小的箱子,里面装满子弹。
“你的要求我已经全部满足,也该由我收取报酬了吧。”Ken说着,示意手底下人将箱子直接搬到琳达面前,随着重重一声尘埃飞扬,粟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虽然崇高,但也要看那头顶的一人是谁,如果是卫立言,你愿意时时刻刻呆在他身边吗?”粟桐忽然问尹茶茶。
尹茶茶想也没想,“不愿意。”
“暴君”这个名号可不是白来的,据说卫立言每隔几天就要杀人,还都是些身边的人,挚友恩师就连血亲都不放过,这种情况下还贪恋虚名呆在他身边,傻子才干得出来。Ken绝对是个老狐狸,外放对他来说是个逍遥自在还能活命的机会,他当然也不会因此报复卫立言,甚至有可能所作所为都是受卫立言教唆。
毕竟只有听话的人,才能在卫立言的统治下活到他这把岁数。
“你是说卫立言不仅知道这件事,他还在暗中观察?”尹茶茶倒抽一口凉气,“他想干什么?!”
“你知道曹操许田围猎吗?”粟桐提及的典故尹茶茶作为外乡人并不了解,小姑娘想了想,翻出当年在穆小枣身边学到的全部知识,支零破碎地拼接一下,“曹□□知道,一个枭雄。”
粟桐并未因此给尹茶茶找点无关痛痒的茬,她解释道,“曹操为了看清满朝文武有几个偏向自己,有几个仍是汉臣,借狩猎之际羞辱汉天子,并观察周围之人的表情变化,从而得出是敌是友的结论……异己当诛,一旦分出敌我,动手杀人不过迟与早。”
涉及背景的部分尹茶茶一知半解听不太明白,但粟桐最后一句话对于尹茶茶来说不难理解,她问,“你是怀疑卫立言想借机试探整个外角南有哪些势力与他为敌,需要铲除?”
粟桐缓缓点了点头。
第215章
卫立言的恐怖之处可以说是有目共睹, 这个人的行为不能以常理揣度,很大可能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他不愿意治, 也没有敢提醒他去治, 久而久之精神类疾病越发严重,他的每一个想法都会令外角南陷入恐慌。
就譬如现在……
尹茶茶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她甚至能在字里行间察觉到自己压制不住的颤抖,“卫立言在外角南的实力虽说无人能及,但另两家与他呈竞争关系也不是秘密, 他这样试探岂非多此一举?”
“是吗?”粟桐声音冷冷清清的, 尹茶茶因畏惧而迟钝的反应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误解,将粟桐误解成了穆小枣。
但这种混淆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因为粟桐下一句的声音就恢复了朴实无华,“暗地里的竞争和台面上的对抗完全不同,卫立言绝对不会容忍当面顶撞他的势力继续存在,除此之外还有你们这样的人……你们看起来不偏向任何一方, 但所有人都清楚, 这种四面不靠的局势不会持续太久,你们终究要站队,卫立言总要搞明白你们当中又有几多叛逆者。”
“那穆纤云借了我的人……”尹茶茶不敢往下细想。
她知道穆小枣不会拿她的人直接挡枪口, 是藏在暗处用来实施偷袭的疑兵, 可这件事要真确认为卫立言的阴谋,那Ken也同样是明面上疑兵, 卫立言正在幕后管控一切,如何保证他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别慌, 你现在惊慌也于事无补,”粟桐按了下尹茶茶的肩膀, 她所用的手劲不大,像是扶稳一只摇摇晃晃的花瓶,“我与小枣儿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何况目前我们还占着优势。”
尹茶茶不信,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问,“那她人呢?”
“小枣儿?”粟桐见尹茶茶点了点头,才继续道,“在哨所……那座断崖上。”
小马棚是良妲村废弃的哨所,而后来建造得哨所在高处,良妲村近海,两面包围着不少海蚀崖,东西各自设有小哨所,粟桐所指的那座在西边。
尹茶茶调整了一下角度,断崖上确实有个小房子,门窗都关着,根本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她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小枣儿现在要纵观全局,必须挑一个能置身事外但能随时留意事态发展的地方,哨所是最好的选择。而东边海岸通往内角南,在这个时候用处不大,西边却能观测从外角南海域过来的船只。”粟桐又提醒尹茶茶,“我们之前已经将良妲村的消息作为谣言,一层一层传递出去,肯定会有人听闻风声过来看看情况,长则四五日,短……可能就在今天。相较于陆路,前往良妲村显然水路更为方便。”
“自作聪明。”尹茶茶很是不痛快,她一方面越发感觉粟桐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光这份胆大心细,外角南都没有几个人能够企及,另一方面也发现自己跟穆纤云缺乏默契,对方要是不开口将各个方面都照拂一遍,自己就跟不上她的脚步。
尹茶茶嘴硬,粟桐已经有所体会,小姑娘以此来维护岌岌可危的自尊心,这时候最好不要戳穿她,粟桐虽然热衷于给自己这位“情敌”找点不痛快,但也不希望碾碎一个小姑娘的尊严。
穆小枣确如粟桐所说正在西边的哨所中,哨所的配置跟村前小马棚差不多,只有一间卧房,不过哨所里通常要有人值夜班,所以床褥之类都是现成,除此之外,哨所是良妲村遭遇危险时的第一重保障,哨所内还另设警报和瞄准装置。
哨所里原本还有枪和一些□□原材料,都在昨晚进行了搬运,哨所是专门空出来给穆小枣的,面对一般的毛贼匪徒,良妲村还有自保的能力,但这次的情况完全不同,她们面对的人有着更精良的武器以及增援优势,动起手来几个小时内整个良妲村都会陷入绝境。
琳达妈妈无计可施,正好给了穆小枣趁虚而入的机会,她将这些天的布置简单告知琳达妈妈,琳达是个很有决断能力的人,千钧一发之际,她选择相信穆小枣,并准备将整个良妲村的指挥权分一半给她,却遭到了穆小枣的拒绝。
在这次行动中,穆小枣不宜露面,所有明面上的指挥还是要由琳达妈妈主导,穆小枣负责在暗处提供参考,为此琳达妈妈的耳朵里塞着通讯装置,有头发和面纱的遮挡,没有人看得出来。
从卡车上卸下的三箱军火已经抬送到琳达妈妈面前,枪械可以随便检查,子弹却被扣押在另一边,且不论做生意还是谈判,都不太可能没得到任何好处,就将自己的底牌全都亮出去。
琳达妈妈也装模作样地在箱子里摸来摸去,枪械确实够新,也并非糊弄人的淘汰品,琳达从拿枪开始保护村子的那一刻,就对枪械做过简单研究,达不到专家水平,辨认型号以及上手操作对她而言并非难事,墨迹了半个多小时,Ken在对面都有些不耐烦了,琳达耳机中也没有传出半句话。
她有些搞不懂现在的情况,穆小枣就像忽然离线,廉价的通讯设备里只偶尔涌现电流声,琳达妈妈正打算自作主张,将枪械退回的同时结束这场谈判,刚开口说了个“我”字,耳机里就忽然传出动静,是穆小枣道,“海面上有动静,不过还太远,看不清是谁的船。外角南三股势力,除了卫立言外你随便抽一股当靠山,不要让对面的人看出破绽。”
琳达妈妈虽然不掺和外角南这些事,奈何身在其中,又是良妲村推举出来的村长,一些该了解的情况她还是做过功课,因此反应迅速将刚刚的话头截断,开始破罐子破摔似得瞎扯,“枪是好枪,我们村里最缺的就是这样东西,如果能收下,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人敢欺负我们。”
Ken问,“那为什么不收下呢?”
琳达摇一摇头,“先生,你应该知道良妲村只是外角南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村子,所有老弱病残全都加起来不过二百余口,像我这样会开枪敢开枪的还不到五分之一,完全不敢得罪您这样的人,更不敢得罪您背后的势力。”
Ken的年纪并没有大到腿脚不灵便的地步,但他手中仍然拄着一根拐杖,棕红色,拐杖头雕刻成老虎模样,包着一层金,手艺非常好,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除此之外,杖身盘旋一条巨蟒,并非更有气魄的龙。
巨蟒鳞片细腻,雕工看起来比老虎更甚一筹,而杖身与把手之间用一寸来宽的银片隔开,阻止了上下两只野兽的撕咬,整支手杖的造型虽然繁复冗杂,好在配色内敛,没有显出太多的虚浮,却能看出手杖主人的自命不凡。
Ken转动手杖,在泥地上形成一个浅坑,他笑了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Ken与卫立言是一丘之貉,当年卫立言会许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承诺就是因为与之亲近,Ken算是卫立言最早的老师之一,教了他不少规矩,卫立言的行事风格有七分像他。
尽管Ken看起来慈眉善目,是个不怎么会动怒的老人家,仍是令人无比畏惧,他刚统领了附近地盘不到两个月,这些情况对琳达来说相对陌生,但琳达这些年风风雨雨都经历过,她一眼就看出Ken就像他手中的权杖,野心勃勃又阴损毒辣。
“我的意思是良妲村弱小,接受什么样的安排都没有问题,只是你们要统一说法,”琳达复述着耳机里穆小枣的话,“不然攀上了您,得罪了别人,或是偏向别人得罪了您……对我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我们实在担当不起。”
“哦?”Ken又笑了笑,他似乎喜欢以这种柔和的表情来给人施加压力,“除了我,还有谁是你们不想得罪的?”
“雷帝。”琳达脱口而出,这句话并非复述穆小枣,而是她自己的一种判断。
话出口之前琳达还有点忐忑不安,说出来之后她就挺了挺腰板,不管三七二十一又道,“先生应该知道,我们这一片区域临近雷帝的管辖范围,她在外角南的势力非常大,我们这些渔民的捕捞计划都要受雷帝管控,何况举村建立运输口这么大的事。”
随后,琳达像后知后觉般又问了一声,“就是不知道先生是哪方势力,您如果是雷帝的人,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