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的近了,香气果真由淡变浓。看来果然不是茶水本身的味道,而是云枝身上的香味。
云枝故做懵懂状,问他:“表哥可闻出了茶里新添了什么?”
卫仲行脸色微僵,他自然不能实话实说,讲出茶中增了云枝的衣香,便转过眼睛,说自己刚才闻错了,并无特殊的气味。
云枝并不戳破他。她捏起手绢,动作自然地贴上卫仲行的唇,语气柔和:“表哥真是的。瞧瞧呢,茶不往腹中送,弄得唇边、脖子里都落了水印子。”
手绢向颈项滑去,滑腻的触感让卫仲行眼眸一沉。纤细的手腕被猛地抓住,卫仲行神色凝重,说他要自己来。云枝却是不依,她直言已经仔细打探过,卫仲行过去并未有过同女子相处的经验,所以在同华流光在一处时,才会屡次惹她生气。这也是为何,云枝今日频频要和卫仲行亲近的原因。
卫仲行沉声询问,是哪个胆大的佣人竟把他的私事肆意宣扬。他心道,自己在云枝面前一直是英勇威武的模样,被佣人背地里一说嘴,他好似成了没接触过女子的笨蛋、蠢货。云枝当然不提阿普的名字,只道:“表哥不要问,问了我也不能说。人家好心好意告诉我关于表哥的事情,我要是掉转过头告别人一状,那成什么人了。我知道此举做的不妥,虽是为了表哥着想一时情急才做出,但总归是有错。表哥要有气,只管怨在我的身上,莫要追究回话的佣人。”
云枝伸出手,五指伸开,露出绵软雪白的掌心。她抿紧下唇:“表哥罚我罢,打手心或要打其他地方,我都愿意,不会喊痛。”
她言语中颇有担当,但发颤的声音证明她在强撑。
卫仲行刚扬起手,云枝下意识身子一抖。卫仲行却用手背把她的手指拢紧,抵回怀里。
因着一桩小事他就大发雷霆,还因此打娇滴滴的表妹,卫仲行觉得荒谬至极,是他即使被逼迫也不会做出的荒唐事。
他沉声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云枝忙点头应好。于教导男女之事上,卫仲行心中有话,不吐不快,便道:“你说的观人神色以窥探喜怒哀乐,我已经学会。其余的便不必教了罢,我以为现在学的东西足够用了。”
云枝摇头:“表哥之前学的只是皮毛。你看懂了华娘子的喜好厌恶,自然能避免一时的争吵。但以后呢?男女之间可不止说两句话,坐上一坐而已。表哥莫不是想就这样下去,和华娘子只做好友,不谈将来。我知表哥和女子从未有过亲密接触,才会对我的靠近不习惯。但或早或晚,表哥总要面对和未来的娘子亲近。假如到了洞房花烛夜那一步,面对表嫂……表哥难道还要远远躲着不成。这些总要学的。”
云枝毕竟是姑娘家,提及洞房花烛声音放轻,脸颊不禁泛起艳色。
卫仲行眉眼烦闷,脱口而出道:“麻烦,太麻烦了。我不亲近华娘子,也不娶妻,总不必学了罢。”
闻言,云枝心中微动。卫仲行此言虽有冲动之下随口说出的缘故,但倘若他和华流光情意深,总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足以可见他对华流光的心思已经淡了。云枝心里欢喜,面上却拢眉道:“没有华娘子,也会有王娘子,李娘子。姑姑姑父疼表哥,即使你不成亲,他们不会说什么。只是为着表哥来想,万一哪一天遇上了心怡的女子,想把她迎进门,却因为不懂这些而错过,岂不抱憾终生?”
她振振有词,卫仲行竟无法辩驳。
云枝明白卫仲行的担忧,便道:“我知表哥在担心什么。你无非是想,我是女子,同你太过亲近总是不太好。表哥且放心,此事是我心甘情愿地帮忙。我也信任表哥,你不会在教导中故意逾矩,更不会胡乱说话,把你我之间做的这些告诉外人。既然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呢,一定瞒的紧,不会叫外边人非议。”
卫仲行仍旧没松口:“不如我们还是回到从前的教导方式只是我观察你的神色,不必动手动脚。”
水眸定定地看着卫仲行,云枝柔声道:“我将表哥视为亲人,甘心帮你。我都不在意这些触碰之举,表哥却犹犹豫豫,难道是在害怕?”
卫仲行立即反驳,他没有害怕。
云枝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温柔,却在步步紧逼,卫仲行完全没有拒绝的借口,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云枝将手绢盖在他的手腕,隔着豆绿绸布拉紧他的手。卫仲行被云枝引着坐下。
她用手指捏住卫仲行的下颌,左瞧瞧右看看。卫仲行被看的不自在,眼睛直往上瞟。云枝看的太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在看什么?”
“看表哥有没有因为我碰了一下,就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呢。”
她不说倒罢,一说出口,卫仲行的脸立刻涨红如血。云枝指腹碰到的一小块肌肤烫的灼手。
云枝收回手,对着指腹轻轻吹气,低声道:“烫到了。”
她促狭的语气引得卫仲行脸色更红,想要反驳但脸上的表情毫无说服力。他转身就走,丢下一句完全没有震慑力的话:“不许乱开我的玩笑!”
云枝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离开。
卫仲行回到里室,四处寻找镜子却找不到,只得叫来佣人呈上。佣人心里奇怪,卫仲行平常从不照镜子,不过洗把脸,把发丝梳好就出门去,今日怎地如此讲究。佣人心怀疑惑,把因长久没用过而沾染灰尘的镜子擦干净,送到卫仲行面前。
卫仲行对镜一照,脸颊的红色已经褪去。他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现在消了颜色有什么用,刚才脸都丢尽了。”
在云枝面前失了面子,卫仲行接连几日不在府中,日夜宿在跑马场。云枝等了十天,没有料想到洒脱随性的表哥竟如此在乎脸面,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调侃的太狠了。云枝正在琢磨,卫仲行若是再不回来,她就去常素音面前旁敲侧击,把他喊回来,总不能让卫仲行躲着她,一直待在外面。
卫仲行却突然回府。
原是皇帝上次听完卫仲行讲跑马场的事,兴致更浓,便提出要去看看。皇帝择了佳日御驾亲临,在跑马场四处转了转。他骑了马,跑了两圈,又看到了专门养小马驹的地方。皇帝当即询问此处是做什么的,听完后对领养小马驹一事兴致勃勃,当即精挑细选,定了一匹乌骓。跑马场单设了马厩,把乌骓豢养在此地。既是皇帝亲自养的小马驹,跑马场的佣人自然慎之又慎,用上了十二万分的心思。
被精心伺候的乌骓毛光水滑,在众多小马驹中越发显眼。可这几日它却突然没了精神,叫来大夫一瞧,只说它身上没有一丝毛病。
这倒是成了怪事,马儿既没有生病,为何会不吃草料,不喝水,耷拉脸色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若是放任它不管,这匹乌骓迟早要将它自己饿死。
卫仲行回府就是向卫国公打探,哪户人家的藏书最多,能懂治马之道。
得了消息后,卫仲行立即要走,云枝也要随行。她从小就在乡下住,懂得各种土方子,说不定能帮上忙。本想让她留在府上的卫仲行听罢,点头同意,带了她一并去了跑马场。
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被卫仲行叫来,有擅长治人的,静通治马的,在乌骓周围绕了一圈。
云枝盯着乌骓细瞧,心下有了主意。她心思沉稳,并不急着说,只看大夫如何回话。
大夫们连连摇头,他们望闻问切,都瞧不出乌骓害了什么病。
22 · 第 22 章
卫仲行心下着急,暗道这该如何是好。他命大夫们继续看,仔细瞧,谁能看好了有重金酬谢。
他则走到一旁和佣人商量。佣人们担心皇帝怪罪皇帝领养的小马驹,没几天就死了,皇帝肯定会怪他们照顾不周道。万一龙颜大怒,把他们杀掉该怎么办。佣人们唉声叹气,一个正经想办法的没有,都在向卫仲行解释,他们绝没有偷懒懈怠。乌骓可是皇帝的马,哪个人有胆子轻视它。
“草料是仔细筛过,一点杂草沙子石头都没掺杂,都是极嫩极软的。水更是清甜的山泉水。”
“它饿了,我递上草料。渴了,我送上泉水。没耽搁过一时片刻,更没让它受过委屈。我连家中老母都未如此孝敬过。它怎么就病了?我若是因此被下了牢房,可当真是冤死了!”
……
七嘴八舌的议论让卫仲行蹙额。他立下保证,绝不会让佣人因为此事丧命,并且他会尽全力保护众人,尽量免了责罚。他心里想的清楚,皇帝又不昏庸,怎么可能为一匹马要数十人的性命。卫仲行不是偏听偏信之人,佣人们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所言非虚,真是把乌骓当做祖宗一样供着。乌骓即使有病,也是天灾人祸,不该让佣人们受罚。皇帝真的怪罪,卫仲行会一力承担,不叫牵连其他人。
卫仲行也不担心皇帝的责怪。在他看来,所谓皇帝惩戒不过说他几句难听话,最多打几棍子,他不怕。卫仲行真正担心的是,乌骓的病可严重否。若是疫病,他得对症下药,防止蔓延。倘若是人为投了毒药,他需尽快查清楚,不然此类事情层出不穷。
云枝听完佣人所言,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她不急着去找卫仲行邀功。需知你要帮人,旁人一开口就应下,他会承你三分情。等到他处于无计可施的绝望境地,你再伸出援手,他就会记你十二分的情。云枝有的是耐心。
卫仲行当初带她来,本就是情急之下的反应,没太指望云枝能想出办法。云枝在旁边并不多嘴,只是在卫仲行急的来回踱步时适时递上茶水,消消他的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