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瑶指着他数落，骂骂咧咧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的最好的一锅还没熟呢，你先把残次的给尝过来了，还被烫成这样，是不是傻啊？”

高肃也不还口，由着被数落，末了两手一摊，无辜可怜状：“那怎么办呢，我就是一个离了你连吃东西都会被烫到的天下第一大笨蛋啊。”

穆瑶：“……”

穆瑶：“大清早的你给我正常点。”

上元

转眼到了夜晚, 穆瑶换好衣裳随高肃出门，刚到街上便闻到扑鼻香火气。

今日邺城的大街小巷确实肉眼可见的热闹，但上元节在此时主要还是专门用来供佛燃香的节日, 娱乐甚少，街头巷尾走上一遍，除了看灯, 便是品尝小摊上各式各样的点心果子，其余的也就聊胜于无。

可对于被圈了许久的穆瑶来说, 已是难得的放风机会了。

她把在现代没吃过的稀罕点心全部吃了一遍，好吃的多吃几口，不好吃的就分给高肃。

高肃也不管她往他嘴里塞的什么, 有什么就接, 好不好吃都一脸受用的神情，好像就算给他塞个夹生饺子, 他也能笑眯眯嚼完咽下，一点不带犹豫的。

嘴不闲着，手也不闲着，他以“人多怕走丢”为由, 堂而皇之把穆瑶的手攥到了掌心里, 怎么着都不分开。

穆瑶开始虽不愿，但见挣扎无果, 也就随他去了, 正好不用担心找不着路, 反正高肃的记性自年少时就很好, 有他在, 去哪儿都不用担心走丢。

两人就这么一直逛到大半夜，穆瑶吃了一肚子好吃的, 人慢慢犯起困，便朝高肃道：“咱们回去吧，我玩够了，想回去睡觉了。”

高肃颇为惊讶，随手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笑道：“这样就满足了？感觉都没有带你看太有意思的东西呢。”

穆瑶一听来了兴致，抬眼道：“有意思的？比如呢？”

高肃：“比如驱邪仪式？比如舞尸？”

穆瑶开始以为是舞狮，吵着要去看，后来仔细一品发现是尸体的尸，顿时毛骨悚然，说什么也不愿在外面待了，转身就要往家中跑，心中默默感慨鲜卑与汉人之间的文化差异。

高肃却拉住她不让她脚底抹油，饶有兴致道：“这才哪到哪啊胆小鬼？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给你看点不一样的。”

穆瑶哭丧个脸：“我现在就想回家睡觉。”

高肃搂着她的腰强行一拽，坚决道：“不行，看完再睡，不然多可惜啊。”

穆瑶原则性极强：“我坚决不看活人摆弄尸体！”

高肃哭笑不得：“想什么呢，不带你看那些，放心跟我走吧，我的好瑶瑶。”

三两句软话，就把穆瑶拿捏住了，不由自主跟着上了贼船。

马车出了南城，一路抵达城外，离了灯火通明的城区，视野便越发昏暗，直至最后，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漆黑安静，唯有一古刹在空旷的大地上响着钟声，显得清诡异常。

穆瑶下了马车，由着高肃将她领到寺庙门口，莫名有些怕，抬头不安道：“这到底什么地方？你别不是想把我卖了吧？”

高肃被气笑：“卖了你？我把如来佛祖按斤卖了我也不可能把你卖了，别怕，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你站在这稍等我一下，我进去马上出来。”

穆瑶点头，看着他一路跑入寺门便转回了身子，目光望向月光下的漳河，等着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雪化了，站在她那里，可以听到河水随风翻涌的声音，不急不缓，莫名使人平静。

穆瑶抬头看着月亮，心想也不知老韩在干什么，现代的时间又是什么时候？他今天也吃了汤圆，外出看灯了吗？

想到老韩，穆瑶的心便猛地清醒过来，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现代人，现代人就终究要回到现代去的，在这个时代发生的所有事情，注定都只能成为回忆。

穆瑶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强迫自己狠下来，不能再就此沉沦高肃对她的好，不然真的会出大事。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高肃的声音，欢欣雀跃“瑶瑶！转身！”

穆瑶转身一看，霎时呆住了。

只见高肃立在寺庙门外，身后升起无数盏明灯，红纸黄烛，一盏接一盏，接连升上天际，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穆瑶的眼睛。

在她的眼睛里，那个高大俊美的男子朝她奔来，笑容明亮如星辰，仿佛大千世界，繁华万千，他只为她而来，只为她而停留。

“我实在不知道你口中的烟花长什么样子，所以只想到这些。”高肃在她面前停下，眼中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瑶瑶，你觉得它们好看么？”

穆瑶眼眶有些红，笑着说：“好看啊，比我见过的最美的烟花还要美。”

高肃的眼睛弯着，将她一把搂入了怀中，欣喜道：“你喜欢就好，你高兴我就高兴。”

穆瑶刚建立起来的决心在这刻土崩瓦解，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在几经犹豫下，还是轻轻回抱住了高肃。

漫天明灯亮在夜幕，周遭世界宛如白昼。高肃轻轻蹭着她的颈窝，在她耳边悄声说：“瑶瑶，上元安康。”

有一滴泪从穆瑶的眼角滑出来，顺着脸颊淌入鬓中。她却语气带笑，轻轻回应道：“上元安康，阿肃。”

因为身世，以及童年在孤儿院的经历，穆瑶注定是一个极度缺爱的人。只不过后来妈妈的出现，填满了她情感中的大部分空白，又有老韩告诫她：“哪怕我再爱你妈妈，我也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纯粹的爱情，不会有人只为爱你而爱你，不会有人不在乎你的一切，只因你是你而爱你，不会有无条件的等待，无条件的付出。所有的男人，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的，要远远大于为你所做的。”

所以穆瑶哪怕内心情感那么匮乏，整个青春阶段也没有信上异性的一句鬼话，她相信老韩说的，不会有无条件的等待，无条件的付出。

可现在她好想反驳他。

眼前这份情感多么好，多么充满诱惑，像不经意播散下的一颗种子，在她不知道时便生根发芽，等她反应过来，种子已经长成苍天大树，庇护着她，为她遮挡着风雨，上面还结满沉甸甸的果子，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不会有第二个人得到。

她多想要。

可她不能。

夜里穆瑶又开始做梦，还是梦到高肃，梦到高肃在漫天明灯下朝她奔来，她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可没等到下一秒，高肃就倒在她面前，口吐鲜血，笑着看她，嘴里喃喃说：“瑶瑶，带我走，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烟花……”

穆瑶是生生哭醒的。

这回高肃就守在她床边，没再等她崩溃，先行将她搂住怀中道：“瑶瑶别怕！你睁眼看看，是我，我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