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语气嗔怪,调子也却带着妩媚的笑意,曼青的衣袍并没有扣紧,琐碎的粉痕就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蔓延下去。殷羡不由的绷紧了肩膀,他很清楚衣袍掩盖下的是一具曼妙的身躯,应该是鲜活的,白皙的,带着微微的凉意,就像是用最上品的羊脂白玉。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味,麝香的腥味和糕饼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剂至幻的迷药,使他的脑子混沌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屋子外面也很安静,就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殷羡的心猛的跳动一下,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很久以前他就苦苦压抑的渴望,他想要带着床上的少年离开,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西门吹雪刚刚离开这里,魏子云也不会很快回到这里,想要带着宫什悄悄离开,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也可能是唯一的时机。

殷羡抱紧了怀里昏睡的少年轻轻掠出窗口,宫什的眉心微微拧着,下意识的握住了手里的布料,这使得他严肃紧张的神色微微放松了一分。旭日已经东升,漫天的霞光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的光华,一道灰色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这样的霞光里。殷羡的眼皮抽搐起来,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冲过来的男人,来的正是峨眉三英四秀之一的张英凤。张英凤显然是一路追着西门吹雪摸进大内,却丢了线索,这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江湖儿女豪情万丈的摸进紫禁城里,然后又悄无声息消失在银钩铁戟之间。真正要命的是追在张英凤身后的还有一整串的侍卫,为首的正今天当差的魏子云。

张英凤死了,死在殷羡的剑下,魏子云挑了挑眉毛,伸手拍了拍殷羡的肩膀,又带着侍卫晃悠走了。张英凤死的太冤枉,他原本已经快要逃出宫去,偏偏就遇到了守在宫门口的殷羡,殷羡简直像是掐准了时辰把剑送进了他的喉咙里。这件事实在太凑巧,凑巧到透着一丝诡异,殷羡怀里包裹的严丝合缝的少年更透着诡异,魏子云却什么也没有问。

殷羡的剑很快,富贵神剑殷三爷的名号并不全都是客气的恭维他,他化名萧越的时候从不用剑,最拿手的一招“玉女穿梭”却还没有生疏。剑刃轻巧的刺穿了张英凤的喉咙,伤口上只渗出几滴圆润的血珠,宫什已经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睛,突然低低的笑着问他,“萧侍卫何时偷学了西门吹雪的剑法?”

少年的笑意很妩媚,眼神也很愉悦,这样的妩媚愉悦却丝毫没有透进眼底。殷羡怔了怔,没有回答,宫什却也没有追问,只是挣扎的站了起来,一摇一晃的自己走回房去。一缕霞光沿着宫殿的屋檐漏下来,斑斓的光华就在少年背后划出一道波动的小溪,殷羡张了张嘴,却只有无声的苦涩,少年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重重的阴影里,就像……

63、密谋 ...

宫什的背影消瘦单薄,层叠繁复的宫殿就像是一只蹲踞着的冷酷野兽,少年缓缓的走进宫殿之间的阴影里,就像是被吞噬进了这只巨兽大张的血口中。殷羡已经在屋子外守了一整个白天,但宫什却再也没有回来,尽管少年身上的伤势很重,尽管大内侍卫早已经在皇宫里里外外搜寻过好几遍,却再也找不到少年的痕迹。

魏子云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殷羡,又板着脸继续盯着自己面前桌子上的一盏油灯,灯芯已经烧的很长,疲软无力的浸在灯油里,火光就暗淡闪烁起来。他并不知道那个少年的来历和身份,却也能够猜出这次的失踪必然是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也能够想象得出这样的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在严丝合缝的皇宫大内消声灭迹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又极其可怕的事情。

但此刻除了等待,魏子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天早已经黑了,天黑以前皇宫大内联通各处宫殿的大门走廊都会落锁,再不许任何人进出,如果非要有人走动的话,也只能是大内的公公。魏子云是个实打实的男人,所以他现在就只好坐在这里发呆,等着几个时辰之后太阳升起来。一个侍卫拿着剪子走进来剪掉了垂落的灯芯,剪子上带着深夜的寒气和露水,在灯油里发出轻微的水汽蒸腾声,殷羡突然站起来,他的动作很突兀,全身的关节都发出一阵脆响,缓缓的推门走了出去。

宫什却没有魏子云这样的顾忌。他正坐在一把软椅上,椅子上铺着明黄的绸缎垫子,柔软而舒适,房间里镶嵌着大颗的夜明珠,地上和墙上都也铺设着各式各样的黄色装饰,这样的装饰在房间辉映出明晃晃的刺眼光芒。这不是宫什一贯的风格,普天之下除了一国之主,再没有人能够拥有这样的一间屋子。而现在宫什就坐在这样一间屋子里,皇帝自然就坐在他的面前。

皇帝是一个严肃而庄重的中年人,雍容和尊贵从他的每一根头发丝,每一道皱纹里折射出来。皇帝出生的时候并不是长子,长大的时候也不是太子,当年他不过是众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他现在却已经稳稳的在龙椅上坐了好几年,这几年的生活养出他一身的帝王气度,使得他看起来雍容而肃穆。皇帝微微的抬了抬眼皮,伺候的太监就已经匍匐的送上了醇厚的美酒,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权利的威严,他就像是为了皇帝这个职业而生,他的余生也都将为了捍卫这个职业而战。

宫什的眉心微微拧着,他很少有不笑的时候,但在这个人面前却从来都不曾露出过半点笑容,只因这个占据了九五至尊皇位之的男人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他心里舒坦的事情。

现在,他的心里就很不舒服,张英凤死了,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可惜,张英凤的武功一般,相貌一般,就连言辞举止都是一般的,唯一在江湖上称道的只不过是仗义疏财,古道热肠的好名声。这样的好名声,本不应该落到张英凤头上,他不过是一个自小入独孤一鹤门下学艺的孤儿,既没有显赫的身家,也没有揽财的手段,但却有一个好舅舅。

张英凤的舅舅正是老实和尚,这句话是老实和尚亲口承认的。谁也不知道老实和尚出家前的身份,或许两人之间是舅侄,或许两人是父子,张英凤总归是老实和尚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血脉和牵挂,也正是宫九牵制老实和尚的唯一手段。而现在,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张英凤却死了,死在萧越那手神似西门吹雪的剑法上。

他认识皇帝已经很多年,在皇帝还只是一个普通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两人相识数载却从来都不是朋友。江湖,藩王,权臣,外戚,当皇帝继位的时候这些人早已经占据了大半的江山和显赫的声明,皇帝在紫禁城里坐的并不安生,无时不刻都在计划着光复至高无上的皇权,幻想着君临天下的憧憬,而实现这个图景的第一步就在于除去青衣楼,除去珠光宝气阁,除去峨眉派,除去白云城,除去东南王府,除去南王府而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必然就是除去太平王府,尽管皇帝承诺世封太平王。

这个结果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敢不去戳穿。宫什不愿意相信皇帝的承诺,皇帝又何尝愿意相信宫什的言行,君臣之间自古便就是互相利用,互相提防的矛盾关系。这就像是一盘以天下为赌注的棋局,每落一子,两人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对方的底限,但这一次,显然皇帝操之过急了。宫什的眉梢微微一挑,喝了一口杯子里温润的碧螺春,缓缓的开口,“你想要罗刹令?”

皇帝的眼角微微抽了下,眼前的少年总是太过聪明,聪明的他不得不倚重,又聪明的他不敢去倚重。绵长的酒香在舌尖绕了一圈,皇帝终于点了点头,“这件事我自会教给旁人去做,你只要替我办好南王世子同叶孤城的事。”

杯子里的茶凉了,宫什看了眼房间的角落,那里原本站着一排伺候的太监侍女,此时都已经悄无声息退了出去,他就只好自己动手沏了一杯新茶,斟酌的解释,“但罗刹令并不在西门吹雪身上。西门吹雪没有什么朋友,又是孤身一人来的京城,这样贵重的他绝不可能交给旁人保管,也不可能寄放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皇帝的眼神狐疑的看着宫什,宫什顿了顿,才缓缓的接下去,“我亲手脱过西门吹雪的衣袍,也亲手检查过他的身子,他身上并没有罗刹令这样的东西。”

皇帝的脸上流露出怀疑的神色,他已经明白了宫什表达的意思,却不明白宫什这样做的原因,“我认识你已经很多年,除了宫九,你眼里一向容不下别人。”宫什不喜欢女人,甚至也不喜欢男人,这虽然断了他以美色收买的途径,却也曾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宫什喜欢宫九,他自己的亲生哥哥,只要掌控着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无疑就捏住了宫什最大的把柄,只要宫九还是太平王世子一天,就能够挟制宫什一天。

这个道理宫什很清楚,他对于宫九的渴望直白而强烈,长久以来,他都恨不得能够把自己的名字铭刻在宫九的身上,抓住每一个机会来得到自己的哥哥,他恨不要把心剖开给宫九看,自然不吝于让宫九成为自己最大的弱点。

他又喝了一口热茶,滚烫的茶水在舌尖熨出一片灼热的疼痛,却只是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他却就要大婚了。”这句话很轻,一语带过,就像是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皇帝还在拧着眉心,宫什却已经又把话题扯到了殷羡身上,“我只不过告诉你罗刹令不在西门吹雪身上,即便是在西门吹雪身上,如今也早已经到了别人手里。我今日来找你,却并不是为了西门吹雪的事情。”

“什么事?”

皇帝的语气很冷,宫什的指尖轻轻的叩着桌面,“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姓萧,单名一个越字,可我又听说他姓殷,名羡。我本以为这个人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这样的横练功夫,却又发现这个人使了一手好剑。他现在就在你的皇宫里当差,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价来历?”

皇帝当然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但他却并不愿意,也不能说出来,沉吟了片刻只是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他是我的人。”

“我却觉得他并不像是你的人,他若真是你的人,就应该知道我现在应该留在这里,也只能留在这里。他却三番两次的要劫我出宫去。”

宫什微微挑了下眉梢,直视着皇帝的双眼,他当然早已经知道萧越是皇帝派来的人,像皇帝这样多疑的人怎么可能不派一个亲信到自己身边时刻监视。如果不知道萧越是皇帝的人,以他一贯的谨慎又怎么可能把一个不知底细的侍卫刻意安插到自己身边。不仅他知道,宫九也知道,否则以萧越的所作所为,宫九又怎么能容忍萧越活到如今。

皇帝的脸色变了,他不能够说穿萧越的身份,但显然极其信任萧越的为人。但凡站在权利最高处的人都想要掌控自己拥有的一切,而此时一个他本以为早已经掌控了的,甚至极其信赖的人却做出了难以置信的事情,更为离谱的是萧越把这件事隐瞒的太好,好到他不得不从自己的对手那里得知详情。

皇帝的脸色实在很难看,宫什的脸上没有笑意,眼神里却泛出淡淡的笑来,声音变得温和低沉,“你既然如此信任他,想必他对你也很有用。我刚刚看过他的剑法,他的剑法确实很像西门吹雪,但他毕竟不是西门吹雪,京城里的高手很多,其中就不少认识西门吹雪,木道人和古松居士都是使剑的高手。即便他们都看走了眼,陆小凤还在这里,西门吹雪的剑法陆小凤却是绝对认得出来。独孤一鹤本就是死在西门吹雪手上,现在峨眉已经没有几个坐镇的高手,否则若是想要报仇雪恨也早该动手。现在区区一个张英凤就要峨眉豁出血本,未免就太便宜了。更何况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战,江湖朝野押下了多少赌注,在两人一决胜负前,想必有很多人都愿意看到西门吹雪出事,不少人也都愿意出手管一管这闲事的。”

“他并不一定会赢。”皇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愉,同时闪过的还有一丝阴冷的杀机。张英凤死在西门吹雪手上,峨眉派对上西门吹雪,随后再散播出罗刹令的消息,西门吹雪必然就要站在整个江湖的对立面上。如此一来,无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战的胜负如何,西门吹雪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倘若是叶孤城胜了,罗刹令的谣言自然也要落在叶孤城身上,叶孤城自顾不暇,当然无法顾及南王府。少了白云城的挟制,想要端掉区区一个南王府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并不算难事。这个计划他已经筹划了多年,这样的时机一旦错过就很少再有,他早已经为此付出了无数的心血精力,所以决不允许有人破坏自己的计划,无论是萧越,还是陆小凤。

宫什捏着杯子晃了晃,温暖的茶水溢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袖,他眯着眼睛审视自己袖子上深了一块的青色布料,像是一片淡淡的血迹,“西门吹雪并不一定会赢,但是叶孤城一定会死。”

皇帝的眼皮猛的一跳,他想要叶孤城死,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但叶孤城却不好对付,西门吹雪尚且不容易对付,更何况叶孤城背后还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白云城,这也是他选择调开叶孤城,首先对付南王府的原因。

宫什的声音更低了,像是一条游动的毒蛇,又像是一缕阴冷的幽风游走在房间里,这个声音缓缓的钻进了皇帝的耳朵里,让他诧异的瞪着眼前的少年。宫什眨了眨眼睛,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离月圆之夜不过十日,此时我若是突然暴病而忙,你猜,他们又要派谁来杀你?”

这个计划早已经谋划了许多年,单单是要让南王府邀请宫什掺和进这个惊天的阴谋里就花了四五年的时间。叶孤城和南王府就像是两个名角站在一出舞台上唱着一出早已经编排好的大戏,这出戏注定众所瞩目,只可惜戏里的人从不知道自己身在戏中,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就要谢幕,就像世人从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总将归于何处。这样精密的计划是容不得丝毫差错的,若是缺少了宫什这至关重要的棋子,就只有让南王世子来补,叶孤城绝不愿意让那人置于危险之中,所以最后留在大殿里的人就只会是叶孤城他自己。

但叶孤城绝想不到自己早已经洞悉了他们的阴谋,他的武功再高,在这紫禁城之内也只能做那瓮中之鳖,自投罗网。没有了叶孤城,南王府不足为惧怕。而西门吹雪自然会杀了那个假冒的叶孤城,天下第一剑客和罗刹牌的诱惑足够吸引一大批悍不畏死的投机之徒。这个计划惊艳绝伦,一举数得,整个计划贯穿着宫什一贯的风格。皇帝轻轻的放下手里的酒杯,“我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一向,无利不起,但这次的计划你而言,绝无好处。”

宫什终于笑了,微翘的唇角上勾勒出一个诡异妖媚的笑容,“我并不要什么好处。我只是突然想要试试看,我想要看看,若是有一日我突然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是不是愿意为了留一滴泪,是不是愿意来找我”

64、死讯 ...

陆小凤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感觉是刺眼,白色的床幔,白色的桌椅,白色的墙壁,他就躺在这样一张素白的床榻上。陆小凤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狐狸窝,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会穿着这样素白的衣服躺在这样一个素白的房间里。但是他又立刻确定自己没有死,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火辣辣的灼痛,肠胃也灼痛的厉害,嘴巴里,喉咙里都是一种火辣辣的腥臭液体,死人是不会有恶心的感觉的,但他现在却忍不住就要吐出来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吐出来。”床前正站着一个全身素白的独臂男人,男人的右手里还端着空碗,冷冷的盯着陆小凤,“解药只有一碗,你若不想死,现在怎么吐出来,待会就要怎么吞下去。”

陆小凤很熟悉这个声音,除了岳洋再没有别人,他还没空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岳洋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听到了解药两个字,并且很确定岳洋冷冰冰的调子里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江湖险恶,入口需谨慎,这是每个新手踏进江湖要学的第一课,但陆小凤还是皱着脸艰难的把嘴里腥臭无比的药水咽了回去,他相信岳洋在医药上的造诣,也信任岳洋的为人。他唯一想不通的是自己正在李燕北新买的宅子里喝酒吃菜,怎么就莫名其妙中毒,并且被岳洋带来了这里。

“有人在酒菜里下了毒,你吃的太多,喝的也太多。”岳洋轻轻的把碗放到了桌上,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陆小凤忙开口问他,“李燕北怎么样了?沙曼和薛冰怎么样了?孙秀青怎么样了?”

岳洋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的手指还搭着门框,迟疑了片刻才转过身来,原本脸上那种不耐烦的神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冷的笑容,笑容里满是怜悯和讽刺的意味,他的声音也带着这种阴冷的笑意,“陆小凤,你一向都很爱管闲事。你既然有空担心别人,为什么不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会怎么样?”岳洋的声音顿了顿,声音更加阴冷,“我已经告诉你,你们吃的太多,喝的也太多,所以你的朋友早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

“为什么?”陆小凤咬着牙问出三个字,火辣辣的药水已经流回了胃里,这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就像有一团火焰在肚子烤着自己的肠子。这个问题很模糊,既可以问岳洋为什么不救李燕北,也可以问岳洋为什么要救自己,甚至还可以问下毒的人为何要下毒。但是岳洋什么都没有回答,他只是挽起空荡荡的左袖打了一个结,转身走了出去。

岳洋一走再没有回来,房子是空的,空荡荡的大宅子里除了白色以外再没有一丝别的颜色,白色的纱幔,白色的灵幡,大厅正中摆着一具白色的重棺。棺材是用上好的白玉雕琢拼楔而成,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珍珠。一阵冷风吹过大厅,陆小凤的后背不由的发寒,他终于想明白岳洋为什么会穿着这么一套素白的袍子,也终于明白整个宅子里为什么白的没有半点杂色,因为这原本就不是预备给活人住的地方。

死人当然也是不用吃东西的,但陆小凤还没有死,他已经饿得受不了,只好连滚带爬的逃出这座阴宅。他现在正坐在天街的一家豆汁摊子上,肚子里还塞满了香喷喷的驴肉火烧,桌子上有两双筷子,因为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不久之前,他还同李燕北在这个摊子上喝豆汁,但现在李燕北却已经被人毒死了,如今坐在陆小凤对面的是一个人和尚,穿着一身邋遢僧衣的老实和尚。

陆小凤又喝了一大口豆汁,眯着眼睛看了眼逆光里老实和尚明晃晃的光头,他突然注意到老实和尚破破烂烂的僧衣上系了一条白腰带,这是死了亲友才有的装束,不由的咂咂嘴,“和尚也有亲戚,也要戴孝?”

老实和尚不动声色的抽了下眼角,他的表情奇特而诡异,这是一种介乎于愉悦和遗憾之间的表情,这使得他脸上的肌肉显得狰狞扭曲起来。老实和尚的声音也透着淡淡的愉悦和遗憾,“和尚当然有也亲戚,但这次死的却不是和尚的亲戚。陆小凤绝猜不到死的这个人,陆小凤若是能猜出来,这餐饭钱就有和尚来出。”

陆小凤怀疑的打量老实和尚,实在看不出这身破烂的僧袍下来有任何值钱的物件,他只好敷衍的摸摸胡子,“我猜一定是个要紧的大人物,宅子里的摆件无一不是素白奢华,难道死的人会是宫九?他的武功决不再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下,又是谁能够杀他?”

老实和尚摇了摇头,“以大公子的武功确实没人能够杀的了他,所以死的自然不会是他。”老实和尚说完这句话,就突然不在说话,他的视线正望着远处的一个白影,脸上那种奇特的表情也很快变成了一种呆板的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