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苦笑了一声,对李燕北微微摇了下头,不动神色的侧身靠紧宫什。唐门的毒药暗器绝对是当世一绝,他不能够让李燕北的人冒险,但是太平王府的三个人质都还指望着宫什去换,如果唐门的人真的要动手,他就只能自己冒险了。
春华楼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在即的气氛,一声突兀的低笑就这样突然打破了这种一触即发对峙,宫什笑着眨了眨眼睛,像是丝毫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叶孤城很快就会来,你要不要坐下来同我们一起喝杯茶?”宫什的眼神很无辜,笑容也很温和,这样的温和无辜笑容洋溢在他精致的面孔上就带上了让人无力抗拒的魅力,当他刻意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就很少有人能够逃脱这样的甜蜜,所以当他把杯子塞进对方手掌里时并没有遭到拒绝的力道,“我姓上官,单名一个复字,字子卿。他叫陆小凤,也叫陆小鸡。”
少年的手指微凉,笑容却很暖,飘着一丝淡雅的鸡舌香,温润如玉。这样的少年纯洁无辜的像是一张白纸,绝不该沾染江湖的是非,唐天仪也不愿意唐突佳人,他只好暂时压抑下满心的仇恨,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我姓唐,蜀中唐门的弟子,唐天仪。几日前叶孤城无故重伤我师兄,今日必要报仇雪恨。”
宫什眨了眨眼睛,缓缓的伸手握住了唐天仪的手腕,几声很轻的叹息从他口中溢出来,陆小凤就不由的瞪大眼睛侧头去看他,“我真羡慕你师兄。我并不是叶孤城的朋友,我同他有血海深仇,却又打不过他,就只好任由他折磨。我也有一个兄长,可是他并不愿意来救我,更不愿意替我报仇。”
61、糕点铺
唐天荣受伤的理由有点说不出口,毕竟唐门大公子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又战败的行径绝算不上光彩,白云城主又不是一个人好招惹的人,也正因此唐门选择了忍气吞声。唐天仪在这种情况下来能够站出来对上叶孤城,说明他本质上就是一个热血少年。宫什的神情羡慕又忧郁,淡淡的光影在嫣红的唇瓣上勾勒出悲凉的笑容,唐天仪就情难自禁的握住了少年的手指,情难自禁的站了起来,“我救你出去。”
叶孤城踏上二楼的时候听到的就这是句承诺,眼角跟着狠狠的一抽,冷冷的看着宫什,“你想去哪里?你能去哪里?”
叶孤城的语气有恃无恐,宫什就不由的笑起来,确实他哪里也去不了,叶孤城下手太重,现在他就连坐着都疼痛不已。但他本就不准备要离开这里,宫什微微挺直了肩膀伸手从唐天仪腰上摸出一瓶药粉,这样的细微动作又引起新一轮的疼痛,这样的折磨就使得他的眼神明亮起来,“我虽然走不出这里,但他身上却有很多毒药,我随时都可以死在这里。”
宫什的语气很认真,表情也很认真,唐天仪怔住了,陆小凤也怔住了,叶孤城也有点发愣,却还是怀疑的挑了挑眉毛,“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相信。”
宫什就低低的笑起来,“我并不要你相信。”扯着唐天仪的手臂低低的喘了口气,“你不信我,只因为你怕信了我,你就要活不下去。我和你本来就是两种不一样的人,你心里想着那个人却从不愿意开口,宁愿被那人利用,以为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我却不愿意像你这样活,我想要什么便要千方百计去争,抢也好,偷也好,骗也好。”
叶孤城的脸色阴沉下去,冷冷的截断了宫什的话,“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替你办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自然也要办到。等你办完之后,想生想死,我绝不管你。”
唐天仪紧张的扣着宫什的肩膀,深怕他真的服药自尽,宫什微微仰头看了眼唐天仪绷紧的下巴,上面有一层青青的胡茬。他自己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胡茬,他也没有看到宫九的下巴上有过这样鲜明的青色,西门吹雪向来把自己打理的很好,就连花满楼的胡子也一向刮的很干净,他一向都喜欢干净白皙的男人。宫什盯着叶孤城的面孔,叶孤城的脸色也很白皙,但是却有两撇打理整齐的小胡子,所以他不喜欢这个男人。尽管一样的白衣,一样的冷酷,但叶孤城终究不是西门吹雪,更不是宫九,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故意同叶孤城置气的原因。宫九没有来找他,花满楼没有来找他,西门吹雪也没有来找他,甚至萧越也没有音讯,一个寂寞的时候总是会莫名的迁怒。
想明白了这件事,眼下的对峙就有几分无理取闹,但身上的疼痛还时刻提醒着他叶孤城昨日的可恶行径,宫什翘了翘唇角,“你早已经说过我不是守信的人,却还相信我会替你办事么?他已经要成亲,你又对我这样不好,难道我还要活在这个世上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么?你难道从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何况我的心里有他,他的心里也有我,我已经同他睡在一起过,即便我现在死了,也要比你幸福百倍,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叶孤城憋屈了,他太过了解宫什,自然也就听的处宫什的妥协,宫什的语气已经透着妥协的意味,内容却字字直刺他的心伤。他又何尝不羡慕宫什的肆无忌惮,又何尝不想要去争一争,但那人同宫九终究是不同的,自己同宫什也是不同的,他们都还有太多的估计。叶孤城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用冰冷的语气说出一句陆小凤难以置信的道歉,“我昨日不该动手打你。”
宫什的双眼弯出了愉悦的弧度,声音甜蜜的几乎发腻,“你前日也不应该推我下马的。”
叶孤城的嘴角狠狠一抽,他能够自毁形象,忍气吞声的低头,不代表能够容忍宫什得寸进尺,少年脸上的笑容碍眼的让人想要一剑刺穿。叶孤城忍无可忍的抽出剑刺过去,利刃贴着少年的发髻划过,削下了一缕青丝,深深的刺穿了唐天仪的胸口。
一滴血砸在鞋面上,唐天仪低头审视着自己脚下的殷红,他突然感觉到寒冷,少年的手指本应该是微凉的,此刻握在掌心里却变得温暖起来。他想要握住最后一丝暖意,但却已经没有力气挽留少年的手指,曼青色的衣摆缓缓的消失在视野里,他看到少年扶着侍女的手臂踏进软轿里,一阵风拂起了轻软的纱幔,少年脸上的笑容依然温润如玉,一脸的淡漠疏离,不曾沾染上半点人间烟火。
唐天仪倒在一地的桂花上,陆小凤就已经拦在软轿前。叶孤城还在那里擦剑,大凡是剑道高手都有些怪癖,就好比西门吹雪杀了人总喜欢吹掉最后那颗血珠子,叶孤城杀了人也总喜欢把剑擦到纤尘不染。宫什此刻的心情很好,手里的折扇敲了敲掌心,好脾气的望着陆小凤,“你想要把我绑回去同宫九换沙曼么?”
陆小凤挑了挑眉毛,“我不仅要把你绑回去换沙曼,我还要喂你吃毒药,用解药换薛冰,并且我还要用刀子架着你的脖子,用这把刀子换孙秀青。”
宫什怔了怔,突然掀开纱幔直直的盯着陆小凤,像是第一天认识陆小凤一般打量着他,“你打的过叶孤城么?”陆小凤自然是打不过叶孤城的,“你既打不过叶孤城,又打不过宫九,怎么能把我绑起来,喂我吃毒药,又怎么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呢?”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陆小凤梗着脖子挤出一个名字来,“我做不到,但是西门吹雪做的到。”
叶孤城已经擦干净了自己的长剑,侍女也已经抬起软轿来,宫什的唇角翘翘,最后看了眼陆小凤,“可是,西门吹雪在哪里呢?”
西门吹雪在哪里呢?这个问题不仅陆小凤想知道,整个江湖都想要知道,但是西门吹雪实在躲的太好,就连大通大智也不知道。
宫什已经换了一顶青色的小轿,由两个壮实的大汉抬着走在巷子里,穿着曼青纱裙的侍女依旧陪在轿子外,叶孤城早已经不见踪影。叶孤城刚刚见过南王世子,自然还有很多事要去办,今日若不是为了按计划在众目睽睽下杀唐天仪已证明自己并未受伤,叶孤城就连一刻钟也不愿意同宫什多呆。
轿子已经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了三个时辰,两个抬轿的大汉身上都已经大汗淋漓,宫什歪着身子靠在窗口边,挑着帘子打量街上的店铺。印入眼帘的一间四开间的门面,门上雕着极精致的花纹,金字招牌上写着三个斗大的三个朱红大字:合芳斋。宫什的眉梢微微一挑,手里的扇柄敲了敲窗棂,侍女就已经喊了停轿,恭敬的伺候在窗口上,“公子是不是累了?公子若是累了,不如启程回府?”侍女的语气很恭敬,表情也很恭敬,这样的恭敬里却透着淡淡的胁迫。她们都是南王世子的手下,自小从上千个孤女中被选拔出来,容貌武功无一不是拔尖的,她们本应该成为世子手里的一把利剑,本应为世子建功立业,现在却被派来监视一个无用的少年。
宫什浅浅的勾了下唇角,微微抬起下巴指着眼前的招牌,“公子饿了。”
侍女的眼神沉了沉,带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恼怒里。宫什饿了,她自然也饿了,他们晌午出门,现下已经在街上走了三个时辰,宫什坐下轿子里休息,她们却一刻不停的走了三个时辰滴水未进。宫什的笑容很浅,这样的笑容在她眼里格外的刺眼,她不由的压低了声线,“既然公子饿了,不如自己进去用些点心,我们就守在店外,以防歹人行刺公子。”
这明显是刻薄的责难,宫什的伤在腰臀上,伤的太重,难以举步。但她却低估了宫什的决心,又或者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心思。宫什微微的挑了下眼角,微笑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轿子停的很近,他就扶着墙缓缓的往店铺里挪,一层薄薄的冷汗立刻浮出了额头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这种疼痛,一步步的蹭进店里。
店里摆放着十几种糕饼,宫什身上的布料早已经汗湿了,伙计把糕点送上桌的时候,他已经疲惫的快要睡过去,只能软在椅子里低低的喘气。糕饼很精致,一样普通的吃食一旦到了京城的地界上也必然会变得奢华精致起来,宫什淡淡的扫了眼桌子上几碟花样精巧的点心,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我并不是要买这些寻常的糕饼。我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就要成亲,我想要请让做一块大大的喜饼,上面还要写上他的名字。我要用白玉做馅,黄玉做面,用宝石做芝麻,这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同你们老板亲自谈。”
这样的喜饼不该到糕饼店买,反而应该到首饰店去寻了。伙计使劲的晃了晃脑袋,几乎要以为自己遇到一个疯子,只是眼前的银票货真价实,他使劲的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痛得呲牙咧嘴,“我们老板这两天正好在京城,不过他不愿意见人,我们店里也做不出这样的喜饼,客人还是另寻高明吧。”
宫什眼睛里的神采就更亮了一分,低低的笑了起来,“我的那个朋友也不愿意见人,他不但不愿意见人,还喜欢吃斋,他喜欢穿一身的白衣,总是板着一张冷脸,不愿意同人说话。”伙计怔了怔,宫什的声音更加轻柔,“我的朋友姓西门吹雪,我本答应要去喝他的喜酒,却因为有要紧的事情没有喝成他的喜酒,我特意赶到京城来找他,就是要给他道歉,向他讨一杯喜酒喝。”
西门吹雪被抢亲的消息封锁的很少,但是万梅山庄庄主要成亲的消息却早已经人人皆知了。伙计被宫什忽悠的迷迷糊糊,银票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上面的金额晃花人眼,他就只好恍惚的扶着宫什往后院走。店铺后面是一个静雅的花园,花园后面是一排雅致的客房。
宫什走进院子的时候,西门吹雪正在练剑,他的手很稳,剑也很稳,剑锋却扫落了一树的石榴叶。
62、张英凤之死
宫什又失踪了,这次失踪在一间普通的糕饼铺里,他走进糕饼店后就再没有走出来。两个侍女和两个轿夫都被严刑拷打过三四遍,却依然咬紧牙坚持宫什一个人进的糕饼铺。谁也想不到江湖中人会去开一间糕饼铺,更想不到西门吹雪会去做糕饼铺的老板,就像南王世子和叶孤城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想不到宫什却已经躲回了皇宫里。
曼青色的布料已经被冷汗和血水浸透了,西门吹雪每伸手扯下一寸,怀里的少年就低哑的闷哼一声,把湿热的喘息吹进他的胸口里。紫红肿胀的淤痕和血肉模糊的伤口遍布了少年的腰臀,西门吹雪的声音缓缓的沉下去,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来,“是叶孤城?”
西门吹雪的手掌很热,这样的温度贴在灼热的伤口上就产生了灼烧一般的痛苦,但此刻这样的痛苦却并不难熬了。宫什轻轻的笑了起来,他正伏在西门吹雪怀里,鼻尖萦绕着西门吹雪的气味,这样的气味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香味,他的嗓音里也带着淡淡的甜意,低低的喊了一声,“西门大老板。”
西门吹雪不由的揽紧了怀里的人,本就纤细的腰肢越发的消瘦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喉咙,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这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为了一个他并不真心喜欢的女人。少年乖巧的仰着脖颈,这样脆弱的咽喉就握在自己的手指下,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够捏碎这段骨头,但甜软的声音就是从这样脆弱的喉咙里溢出来的,软软的喊着自己的名字,西门吹雪缓缓的移开了自己的手指。他本应该杀了这个一再背叛自己的少年,但他的心早已经软了,只要听到这样撒娇的低吟,只要见到这样甜蜜的笑容,他就再也不忍心下手。
一阵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宫什轻轻的颤抖起来,西门吹雪低下头来看他,薄薄的唇角上带着一点点微笑的弧度,这是西门吹雪很少见的表情,他很想要亲吻这样的弧度,却只是伸出手指慢慢的描摹着西门吹雪的唇角,“我本以为你会恨我,至少会生我的气,不愿意同我说话。但你却这样开心,是因为你就要见到你的新娘子么?”
怀里的少年轻轻颤抖着,他的声音也在微微的打颤,西门吹雪的心就融化在这样的轻颤里,贴着宫什的耳边低语,“我并没有成亲。”少年微微瞪大了,惊讶的看着他,这使得西门吹雪唇角的弧度略略上扬了一些,“我还没有来得及成亲。我担心你,所以来这里找你,我这样开心,是因为我就要带你离开这里。等到九月十五之后,我就要人去太平王府提亲。”宫什的眼睛睁的更大了,脸颊上浮着淡淡的红晕,西门吹雪按耐不住的吻了吻少年的唇瓣,他很少这样直白的阐述自己的心情,这使得他自己的脸上也染着一层血色,但他还是轻声的解释给少年听,“我同叶孤城一战后,我便要娶你过门。”
宫什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西门吹雪也没有说话,他不愿解释看着少年和叶孤城并肩离开时的煎熬,也不愿解释听说叶孤城胁迫宫什行刺时的心痛,西门吹雪的追求剑道的至诚,他诚于剑,也诚于人,更诚于自己的心,他已经正视了这份禁忌的感情,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顺着窗缝流淌进来,宫什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水珠带着月光滑下去消失在披散的发丝里。一种奇妙的声音就轻轻的响了起来,西门吹雪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柔软甜蜜,带着猫儿一般的娇憨,又带着火焰一般的灼热,这个声音很低,像是从少年的胸膛里缓缓的飘出来,钻进了他的心口上,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他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不由的俯下身去含住了少年花瓣一样嫣红的双唇,少年的柔软的四肢就像是藤蔓一般缠绕在他的身躯上,扭动斯磨着点燃了一簇簇火焰。少年的身体也因为这样的温度舒展开来,体内的触感细致温暖,西门吹雪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这具身体,他几乎已经要遗忘了这样的快乐,但是记忆里的愉悦此刻又鲜活的苏醒过来。他无法克制的冲动起来,少年低哑的呻吟着,汗湿的身躯辗转扭动起来,像是无力承受的这样的节奏,小声嘶喊着自己的名字,呢喃着含糊不清的哀求。
一夜无眠,这样彻夜的缠绵耗尽了宫什的最后一点体力,月色已经淡了下去,破晓的晨光渐渐亮了起来。西门吹雪已经悄悄的走了,这里毕竟是皇宫大内,留宿一夜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即便在感动和激情之中,宫什的思维依然理智的拒绝了西门吹雪带他离开的建议,西门吹雪描绘的未来很美,但这种美景还不至于让他放弃自己的计划。
房门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呀,一个人走进来,又很快的走了出去,屋子里就弥漫开一阵淡淡的清香来。宫什懒散的拥着被子坐起来,房间里很空,一切都还维持着昨晚之前的状态,只是桌子上多了一碟云片糕,云片糕上嵌着薄薄的核桃仁,这是他最喜欢的糕饼之一。云片糕做的很好,甜而不腻的口感使得宫什的双眼弯了起来,西门吹雪开着一件糕饼铺也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糕饼的清香顺着窗口淡淡飘散开来,魏子云的肚子咕隆了几声,终于无奈的拍拍呆立在窗口的男人,压着嗓子劝他,“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整个晚上,既然你这么担心他,为什么不干脆走进去好好看一看?富贵剑神,殷羡殷三爷何时成了这样扭捏作态的女儿家了?”
穿着大内侍卫官服的男人猛的颤了颤,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来,他的表情也在微微颤动着,他的下巴崩得很紧,像是一旦放松就会难以克制的大声嘶吼起来。但他并没有出声,他已经在无数个夜晚里忍受过这样的痛苦,所以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煎熬。门里是一个世界,门外是另一个世界,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打破这扇门,幻想走进那一个世界。但他终究没有做到,曾经的萧越没有,现在的殷羡更不能。
魏子云没有再劝,一队侍卫巡逻过来,他只是重重的拍了拍殷羡的肩膀,转身带着侍卫去了别处。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想必是宫什困倦至极又睡了过去,殷羡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这才悄无声息的推门走进去。屋子里很暗,少年的唇角上还沾着糕点的渣滓,呼吸却已经平缓起来。宫什醒着的时候总是喜欢笑着,睡着的时候却显得苦闷起来,他轻轻的拂掉少年嘴角上的渣滓,忍不住轻轻的斯磨着少年拧着的眉心。宫什翻了个身,胡乱的扯了扯被子,嘟囔的喊了一声,“萧越,茶。”
殷羡就不由的勾了勾唇角,他隐瞒身份混进太平王府的时候,宫什就喜欢这样变着法折磨他,或是半夜里要用茶,或是天快亮的时候要如厕,逼的他只好彻夜不眠的守在房门口。后来这个习惯就慢慢养成了,有时他半夜听到宫什叫茶,端了茶进去,宫什却是睡死了的,即便是弄醒他起来,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叫过茶水喝。
但这一次宫什却是真的渴了,任谁干吃了这么一大盘子云片糕都要口渴的,少年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起来,带着浅浅水意的双眼就睁了开来,诧异的伸手摸了摸床边的黑色衣袖。衣袖是暖的,袖子里的手指也是暖的,宫什睡意朦胧的眼神里就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从喉咙里哼出低哑的抱怨,“萧侍卫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主子要你往东,你就要往西走。主子不过是要你假扮太监,你就偏生要阳奉阴违的扮作大内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