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毫不客气?地赶人:“你们可以走了。”
从赵府出?来,见几个领头的胸有成竹,工部的一个问:“我不了解这位,只听说做过御史,言官出?身,脾气?臭的很。听他的语气?,到底是成不成?”
一位翰林大学士笑吟吟地:“成。怎么?不成?老赵可是真的刚正不阿,一心为朝廷――从来不收人半个铜子贿赂那种?。所以,必定能成。”
工部的急得跺脚:“学士,您就别逗下官了!就是听说这位是这么?个人,才担心成不了!”
翰林大学士只是笑而不语。
一直沉默的户部尚书笑道:“我刚刚看到了个有趣的事。都别急。过几天你就都清楚了。风这么?大,我们几个老骨头可受不住。先告辞了。”
各人便都乘轿告辞。
等到了家,户部的一个官儿――户部尚书同朝为官的长子,才问老父:“爹,那姓赵的――可是当?初在我们老家连斩七个豪绅的狠角啊,他可靠吗?”
说着,他恨起来:“连我表舅,都被这老货斩了!”
他老爹闻言大怒,反手给他一巴掌:“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骂完,才教训儿子:“你们小的不懂事啊!老赵不可靠,还有谁可靠?你们呀,平日里真不该敌视老赵。老赵他虽然说话难听,做事狠了一点,但家中?也是绅士之家。他当?初得了尚方宝剑,就连斩七个横行霸道的土豪劣绅,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朝廷的租税能千秋世代地收下去。还不是为了我们大家能安安稳稳地收租过日子。你想想,如果当?初老赵不斩那些收过了头的混账,刁民?活不下去,就要窝蜂而起造反。那我们在老家的族人,不要说收租子了,恐怕老宅都要被刁民?踏破了。”
那官儿听得呆了,若有所思。
户部尚书又提点他:“你想想,南方那些刁贼奸商,圈占土地,用作工坊,致使乡民?尽归工厂,妇孺无?视礼教,皆为织工。导致当?地的绅士良民?连地租都收不上来,更不要说交朝廷的赋税了。更可气?的是,这些工商富可敌国,还只肯交出?那么?一点钱给朝廷。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们更没法安心种?田!何况此时国库空虚,大军四处告急,动一动这些人,那是为国除害!老赵可是真为了朝廷为了大家好的人,他当?初能为了大家和?和?气?气?种?田,连斩七个豪绅;将来,怎地就不能为大家和?和?气?气?种?田,连斩七十个奸商恶贾?”
说着,尚书身子向?后一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稳了,轻捻长须继续道:“皇上可是亲口说了,这次啊,只要把亏空的国库补了,等等,剩下的,都是咱们朝廷上上下下官员的,包括各地小吏都有的分。”
他扒拉过书房的算盘,拨了拨,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表情:“圣上额外?还要修陵、寿礼、修园子的款项,之外?的一切全归各级官员小吏。你算算看,皇上最多也就要一成,剩下的九成……”
说着语气?和?缓下来:“现?在懂了?儿啊,从今天开?始,从前的仇怨,不管有天大,就是宰了你亲娘,也得给我忍了。做人,眼皮子不能太浅。”
这小官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羞愧地回答:“儿子晓得了。”
没过几天,京城里,出?了几桩大事,老百姓茶前饭后,都在谈论。
一个,是接二连三地有达官贵人的公子哥命丧黄泉。
比如,赵青天,赵大人的独生子。
赵季德的尸首,是和?他的朋友一起发现?的――泡在池子一夜,都发涨了。
说是夜去喝酒,酒醉不见路,失足跌死在池子里了。
京兆尹送还尸首的时候,后来来了几个刑部的大官,扑地就向?赵大人跪下:“赵兄,我们也没有办法……贵公子交友不慎……你要打要骂,我们受着……”
赵大人看着儿子从没有这么?白胖过的脸,一瞬间,好像忽然老了几十岁,他跌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死死抠住扶手,浑身发抖:“你们做的没有错…………欲为…圣明、除……除……”
京兆尹送几个官出?去的时候,还听到赵大人闭着眼,喃喃在念“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只是字不成腔,好像哽咽。
刑部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长的唏嘘不已叹:“京城已经死了好几个了。昨个,祝侍郎的七子,据说是为情所伤,也自个吊死了。我们也只能回去,把那帮孽畜管好,连腿打断。不教他们和?南边那群.奸商有半点牵连泄露。否则……”
里面的赵大人还在对着独子的尸体?,不成腔调地念着“欲为圣明除弊事”。
否则,只能他们自己先行清理门户了。
第52章 文贼(八)【大修】
窗外红云弥漫, 光线昏沉,女工三三两两走出来,一边咳嗽, 一边拥挤到净室洗漱,小憩一会?, 准备趁着天还?亮, 抓紧回去把今天的活做完。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女孩子之前拼命下力气做活, 累得满头大汗,一时实在没力气了, 就告了一会?假, 坐在净室的凳子上喘气。
另一个年纪比她还大点、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工坐到她旁边, 问:“累吗?喝点?水?”
小女孩子疲惫地喝了一口?水,擦掉汗, 忽然抬头问另一个女工:“姐姐, 什么叫‘自由’?是不是像黎姐姐说的, 像戏文里说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族长乡老,再也管不到我们了?”
姐姐抚摸她的头, 回答她:“你不是被救出?来了吗?那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小女孩打?了个呵欠, 说:“嗯。讨厌的人管不到我了。不过, ‘自由’好累啊......”
“累只是几年的。黎姐和陈爷都说, 从前我们‘累’,是给别人当牛做马, 做妻妾奴婢,自己的东西半分都没有。现在, 只要我们肯努力,积攒下钱来,就可以......可以活成黎姐姐那样”
小女孩应和着姐姐,声音越来越轻:“姐姐,我还?想再看一场戏。就是小寡妇戴头花那一场......”
“好么。黎姐说今天工钱会?结得多?点?。那我们再做点?活,下工了,结了工钱去看戏。阿妹......阿妹?”
黄昏的红晕透过净室低矮的窗子,撒满一片,小女孩太累了,她挂着笑容,已经靠在姐姐的肩膀上睡着了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甜蜜的东西吧。
女工吃力地背着妹妹走出?净室的时候,撞见了一位体态削长的少女。她穿着撒花的衣裙,举足风流多?情,品貌绝代,眉尖尖似蹙非蹙,天生一段多?愁善感模样。看形容,恰应是金门玉户里的深闺弱质。
“林姑娘好!”
“好。”林姑娘向她点?点?头,递给她一个话本子:“你们拿去认字罢。那出?戏既然你们已经最熟,对?照戏词,也能认出?几个字。我把你们今日听的这场戏对?应的字句,在话本子里圈出?来了。此后如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我。”
女工吃了一惊,一只手接过话本子,几乎要含泪了:“多?谢林姑娘费心,是我妹妹不懂事......我......”
昨天下工看戏的时候,妹妹看完戏,说也想认字。
刚好撞见跟着黎姑娘来看戏的林姑娘,她唯恐别人笑妹妹痴心妄想,赶紧训斥妹妹。
林姑娘听见,便?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只管等我明个来寻你。”
她本来以为?只是林姑娘随口?一说,不想她记得这么牢,为?几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女工,费了这样的心思。不由激动?得拉住了林姑娘的手,半天说不出?话。
怔怔地又想,这位看似深闺弱女的林姑娘,几个拿笔的手指上却生着厚厚的茧子,是读书人的手。
那些腐儒、算什么读书人。林姑娘这样的,才叫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