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提点道:“母亲呀!我家?虽是开?国勋臣,却子弟不肖,荣华难再。现下我家?虽然败落,到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南边还是有些根基。不如趁此背水一战,若能功成?,自然逃过一劫,我家?再享甲子富贵。否则......”

说着,竟然流下泪来:“否则单凭女儿一个,宫闱深深,无人帮扶,又能成?什么事?母亲,那前?日里被抄家?的?破落户,可就是我家?的?前?车之鉴啊!”

看到瘦了一圈的?女儿流泪,王夫人心?疼不已,又被最后一句话吓得不轻,再不露犹疑之色,忙说:“为娘晓得了,为娘晓得了!”

见?此,贵妃才破涕为笑,也不管王夫人面露不舍之意,又叮嘱了几句紧要的?,便当即命宫人送贵妃之母出宫。

王夫人家?去,先拜老夫人。贾母听完贾贵妃的?话,哭道:“我可怜的?元春儿,为家?里这帮没出息的?玩意儿,真是操碎了心?。”

虽然老太太生着病,依旧雷厉风行,立刻就叫王夫人传来薛姨妈并凤姐等人,几个贾家?的?老爷们?,说话顶用?的?,能叫来的?,也都叫来了。

贾母的?皱纹越来越深,背越来越佝偻,看着底下的?子孙,她拄了拄了拐杖,勉强坐起来:

“今日起,大凡是能动的?,就给我到江南老家?去!或者是想法子动起南边的?人脉,看看南边工商富庶之地,有没有什么为祸乡里、蔑视国法的?奸商,或者是什么为富不仁的?事。”

底下子孙面面相觑。

几个在外行走的?爷们?,也是一脸不知所云的?样子:“老祖宗,这是要做什么?”

贾母道:“这些日子,大军告急,国库空虚,圣上连日地发脾气,怎地,你?们?都不知道?”

贾政有官职在身,当然知道这事:“儿子倒是知道。奈何我等为臣的?也没有办法,只好尊奉圣人之言,修身持家?,勤俭一些罢了。”

“咳咳”老太太银发抖动,在鸳鸯的?搀扶下坐直了一些,意味深长:“亏你?们?在外头行走,还是些男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糊涂。光是‘勤俭持家?’,有什么用?!前?些日子,那东巷老张家?被抄家?的?热闹,忘了?”

凉风一吹,在场的?都打了个抖。

老太太又招手,叫凤姐上来:“凤辣子,你?来说说。你?要是有个老几辈的?亲戚,平日里吃你?家?的?,借你?家?的?,闹出事来,又仗着祖荫情分,一而再,再而三,要你?优容。你?缺了钱,每日急的?不行,这家?亲戚还照样花天酒地,你?说,你?看在眼里,是要他们?‘还债’呢,还是怎样?”

凤姐一听,笑道:“有这样的?亲戚,不叫他脱几层皮,我凤辣子的?名头,可不就白叫了?”

贾母便对下面的?喝道:“国库空虚,你?们?倒整日喝花酒的?、玩粉头的?、斗鸡走狗的?,闹出人命的?,空有门口的?两尊石狮子,比那老张家?还不如呢!我老太婆也活不了多久了,元春若无娘家?支持,空在深宫,又能支撑庇佑我家?到几时?到时候,祖宗的?情分,又抵得了多少?”

下面的?一群人这吓得酒醒了,精神了,总算回过味了。

贾母这才细细说了元春的?意思,又警告道:“你?们?如果有那三教九流的?朋友,与?南边那些商贾有什么干系的?,一律给我管好了嘴,挑好了路!是朝廷管我家?富贵生死,还是那些商贾管?但凡有说错半句话的?,不论是谁,打死了喂狗!”

如此这般,才辞去了贾府诸人,独又留下贾政、王夫人、贾琏、王熙凤、薛姨妈等人。

贾母叮嘱道:“我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同进?同出,同是南边儿起家?。亲戚那边,你?们?少不得费心?去说说,也一并往南边去探探。”

又拉着薛姨妈的?手,嘱咐:“薛蟠那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薛家?更是皇商,既然沾了一个“皇”字,那便捆在了朝廷的?船上。万不可因自己也是‘商’,就对南边那些工商起了怜悯之心?。”

薛姨妈含泪道:“多谢老太太废心?。我省得了。我儿虽然混沌,这个还是明白的?。即使再不明白,我与?宝钗、并他的?叔伯堂兄,拼了命,也不教他走歪了路。”

吩咐下去之后,难得整个贾家?的?主子,只要是管事的?,都忙碌了起来。

王家?、薛家?、史家?,在贾家?的?亲戚秘密往来一番,得到消息之后,一夕之间,也有许多子弟动作了起来,纷纷南下或者传书。

第51章 文贼(七)【已补完】

时候不早了, 天已经阴下来,昏到路旁的酒摊都快看不清了,狂风吹得赵家的红灯笼不住摇晃。

赵季德缩着脑袋, 抖着作揖,叫:“李世叔好!世叔请进!”

“好......好......”一个黑影含含糊糊地应过, 晃了晃乌纱帽:“世侄出?息了。”晃进了他家的门。

赵季德冻得舌头打颤, 叫:“龚侍郎好!侍郎请进!”

“好......好......”一个青影迷迷瞪瞪地回过, 摆了摆乌纱帽:“赵公子守礼啊。”摆进了门去。

一个黯淡的影子进去了,又一个晃着乌纱帽的灰影, 从狂风里里浮出?。不等招呼, 没看一眼冷得浑身哆嗦的赵季德, 就“好......好......”地进门去了。

赵季德开?始嘴里还分说着“李世叔”、“龚侍郎”等,到后来, 天色越来越暗, 他在风里吹得麻木了, 不知道自己含混地在说什么?了,只一个劲作揖。

“请进”

“进你个大头鬼啊!”来人啪地一声打在赵季德头上,打得他险些一个踉跄。又把一件大毛衣服丢在他头上:“看你冷得那个嘴唇乌青的样子,我看裕德信里说, 你前些日子,被你爹逼着冬夜读书, 生了场大病。这病才刚好, 还迎什么?客?门口都没什么?人了, 赶紧跟我喝点热水去,仆人在门口就够了嘛。”

赵季德喃喃地:“爹说, 贵客来访......我身为长子,礼应......”

“爹爹爹, 那个是你爹,又不是皇帝。就是皇帝,如果平白地为了个面子礼数,冻死自己的儿子。那我也敢说他几句!你这个赵木头,好歹也自己由自己一回。”

“补之,你言过了!这是大不敬。圣人云”

“好了!”李过翻了个白眼,强拉着他:“走罢,我难得来京城几天,还给你捎带了我族叔白泉先生的著作。同窗这么?多年,连茶都不陪我喝几壶,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大概是毛衣服太厚,也许是朋友的手心太热乎,也许赵季德也实在是受不住这从外?而内的冷,守礼的年轻人,最后还是讪讪的跟着自己南方来的朋友走了,消失在了狂风尽头的街道里。

赵家的门房刚刚进去打了壶水出?来,就看到门口他家公子的人不见了。

最后一位来的官老爷,是赵家的门房迎进去的。

外?面寒意正浓,正房暖融融地烧着碳,坐了一圈的人,都穿着官员的常服。

为首的一个向?赵大人拱手道:“好久不见,赵兄此去云桂,力惩贪官,平定叛乱,我等庸人,在京城就远远地听说了‘赵青天’的名?头被桂林百姓供起生祠来了。”

赵大人生硬地还礼:“谬赞了。本就是奉旨巡游,为圣主革除弊端,乃是分内之事。”

又看了一圈来客,盯住几位平日里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的,奇道:“我这里又没有金的银的,也没有歌姬娈童,只有我这一个满面风尘的老朽。众位前日半夜下帖,今日连夜前来,所为何事?”

众人一时尴尬,祝侍郎笑道:“老赵,几十年的同僚了,你这个又臭又硬的脾气?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大理寺左卿年纪最大,捋了捋长须:“老赵,我知道,你看不惯几个人。不过,大家都是同朝为官,同为陛下之臣。你这半年未在朝中?,有些事,还是同你要说道说道。”

于?是,就把这些天,朝廷的困境,皇帝发的脾气?,私下的布置,一一讲来。

赵大人听罢,沉默片刻,忽然哼了一声,冷笑:“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放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