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又将腰背挺直了几分?, 跪得十分?端正,摆出一副十分?恳切的姿态。
灼热的阳光如金片一般铺在天空中, 将空气炙烤得火辣辣的,偶有?一阵风吹来,卷起腾腾热浪。
不过须臾,她的双颊便被晒得通红,额间不断渗出汗珠,将敷在腮上的脂粉冲刷得斑驳。发冠上的珠翠沉甸甸地?压在头顶,连挺直脖子都十分?艰难,几缕青丝散落而?下,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脸上,看着狼狈不已。
“贵妃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吉勋说罢仰头看了一眼当头的烈日,又见守在门?口的宫人们头顶都升腾着一层模糊的热气,遂劝道?:“现在这日头毒得很,娘娘一直在这大太阳底下站着也不是?个事?。要不娘娘先回宫歇息,等陛下这边的事?了了,老奴再派人知会娘娘一声。”
郑贵妃仿佛没听见吉勋的话?似的,望着大殿的方向,一动不动。
吉勋无?奈,只?好招来一个宫女,要她到贵妃身?后撑伞。
可那宫女才往郑贵妃的方向走了几步,便被厉声喝退。
郑贵妃除却最开始通禀了一声,之后便只?在烈日下直挺挺地?跪着,直到唇色逐渐失色,变得惨白如纸,也一声不吭。
眼瞧着郑贵妃的脸色越来越差,吉勋也不敢让她一直这么跪下去。犹豫片刻,还是?与另一个守门?的小黄门?对视了一眼,示意他向里头通传一声。
没过一会儿,那小黄门?出来回道?:“陛下请贵妃娘娘进去。”
郑贵妃连忙起身?,掏出手?帕拭去额间的汗珠,匆促整理了一番仪容,随着小黄门?进了大殿。可才行至内殿,便见一只?瓷瓶飞来,正落在她的脚下。
瓷片登时碎了一地?,其间夹杂着几片淡黄色的花瓣。郑贵妃一眼就认出这是?方才让露薇送去的插瓶,心下一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跪得太急,也没有?刻意避开跟前的碎瓷片,膝盖登时就被划破了一大片,献血立刻流了出来,将鞋袜染透。只?是?因为有?裙摆的遮掩,旁人不得看见。
皇帝正在气头上,见郑贵妃又是?蹙着一双柳叶眉,戚戚哀哀抬眼看着自己,不但没有?生出任何怜惜之情,反而?更是?怒火中烧。
他全然?没有?理会郑贵妃,直接望向许幽道?:“不必管,你且继续说下去。”
许幽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伏跪在地?的顾世鸣,接着抬首说道?:“昨日臣的手?下来报,说有?一人行迹鬼鬼祟祟,有?乔装打扮的痕迹,似是?要混出城去。他忧心此人会不会是?北壬派来的奸细,便就地?将其擒拿,带到府衙中审问。可手?下不过是?询问几句姓名籍贯,要去往何处,此人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实?在是?可疑。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衙门?里很快有?人认出了此人便是?翰林院学士顾世鸣。”
“当时臣的手?下将此事?告知臣时,臣还以为他们弄错了。顾大人这般得陛下倚重,还是?今岁科举的主考官,怎会做出这等离家叛国?的糊涂事?。臣不敢擅自对朝廷命官动刑,只?好亲自将顾大人请到衙门?里询问。却不想顾大人一见到臣,竟张皇失措地?向臣求救,说他是?为避成王杀人灭口,这才想趁夜偷偷溜出城去。”
谢玄翊一听这话?,即刻喊起了冤:“爹爹,儿臣从未做过此事?!”
“闭嘴!”皇帝怒斥道?。
郑贵妃听许幽这般说,也不由打了个寒战,跪着向前挪了几步,颤抖道?:“陛下,你是?知道?六郎的,他素来性子文弱,连只?兔子都不敢杀,怎的会做杀人灭口的事?。”
说罢扭头指向顾世鸣,哭诉道?:“这一定是?旁人陷害!”
谢玄稷正跪在顾世鸣身?侧。
她这一指颇有?含沙射影的意味在。
“你还在这里攀咬旁人!”皇帝闻言脸色由白转青,怒视着郑贵妃,鬓角青筋跳动,“要不是?三郎宅心仁厚,多留了一个心眼,怕是?被你们母子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郑贵妃还未撇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珠,听到这话?,不自觉抬起头望向谢玄稷的方向,却见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脸上不带任何温度。
皇帝又指了指刑部侍郎张敬,皱眉道?:“你把刚刚回朕的那些话?,再同贵妃说一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敬恭谨回道?:“是?。”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臣审理一件通奸案时,正好留意到京中出现了许多不利于成王殿下的流言,说是?成王与涉及通奸案的进士都有?贿赂主考官之嫌。臣知兹事?体大,不敢怠慢,便传来当事?人一一审问,随后顺藤摸瓜得到了周夫人与张老太太的口供,还有?顾世鸣与被打新科进士周遥之间的往来信件。其间清楚地?记录了周遥贿赂主考官,以及成王授意主考官替他作伪一事?。”
“臣本欲将此证物呈递给陛下,可相王殿下无?意间知晓了此事?,当即就提醒臣这里面可能有?蹊跷,让臣仔细验证。”
郑贵妃闻言脸色骤然?变得十分?僵硬,但肌肉却紧绷着,只?有?嘴角微微抽搐,硬是?不让那份惊慌流露出来。
张敬接着说道?:“臣找来与顾世鸣大人往来的文书,仔细比对过后,发觉信上的字迹虽有?意模仿顾大人的笔迹,可运笔不是?十分?自然?,明显有?作伪的痕迹。”
“臣随即又想到京中的流言仿佛也太过刻意,似是?有?人故意放出来引人去查探一般,于是?便将此事?告知了相王殿下。”
说着,又遥遥冲谢玄稷拱了拱手?。
“相王殿下看出极有?可能是?有?人伪造口供物证,蓄意构陷成王殿下,一时之间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即刻就将此事?汇报给了陛下。陛下听后亦是?震怒不已,令相王殿下不要轻举妄动,仍传召证人到殿前审问,必要陛下还要亲自看看背后是?何人指使?。却不想……”
皇帝冷笑着打断道?:“却不想三郎处处为他的好弟弟考虑,可他的好弟弟却反咬一口,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黑锅。”
郑贵妃手?心发冷,但还是?硬着头皮反驳道?:“就算是?那证人当场翻供,又如何就能说是?六郎指使??这对六郎难道?有?什么好处吗?陛下方才也说了,这段日子六郎分?明也是?为那些流言所扰啊,陛下!”
皇帝又轻笑了几声,语气愈发幽森,“朕起初还真不相信这是?六郎指使?,这毕竟对国?朝声誉有?损,对他自己的声名亦是?有?损。所以朕假装对三郎发怒,将三郎拘于桑梓宫,想看看幕后之人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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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朕实?在没想到啊,朕的好贵妃,朕的好六郎,你们当真是?给了朕一个好大的惊喜。”
“爹爹。”谢玄翊倏然?瞪大眼,抱住皇帝的大腿。
“称陛下!”
“是?,陛下,”谢玄翊低下头,“臣与顾世鸣素无?往来,怎么可能做杀人灭口的事?情啊!”
皇帝强压下怒火,指着谢玄翊的鼻子,沉声道?:“你不敢做杀人灭口的事??那张先是?谁杀的!”
谢玄翊瞳孔皱缩,下意识攥紧了衣袍。
不等谢玄翊回复,皇帝兀自向下说道?:“你跟朕说不堪流言侵扰,可依朕看,你们巴不得把事?情闹大。你的手?下跑到张家去鼓动张先到天喜酒楼闹事?,还哄骗他把毒药当成吐血丸服下,直接闹出了人命。成王,你这般唯恐天下不乱,像是?担心人言可畏的样子吗!”
谢玄翊被逼问得说不出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深吸一口气,接着质问道?:“还有?,朕一直警告你们不要把成王冒名顶替参加科举一事?往外说,交代过你们无?数遍这件事?不光彩,叫你们不要张扬,不要张扬。可怎的这市井之间突然?全都知晓了此事?,还都整整齐齐地?夸耀起成王的才华来了,说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
“贵妃,成王,朕倒要问问你们,这些疯话?是?谁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