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稷又转头瞥了?一眼长龙一样的队伍,摇了?摇头道:“宁王和李屿虽吐出来了?许多银钱,可渊州城受灾的百姓,数以万计。这点东西不过是杯水车薪,也不知还能撑到几时。”

孟琬也感慨道:“那徐知县倒是颇懂得授人以渔的道理,听闻整个渊州城只有连池县几乎没有怎么受灾。这些官员明明站的是一方土地,都遇到了?百年难遇的洪水,可见?此事不仅仅天?灾,而是人祸。”

“你从前最?是厌恶徐尧了?,倒难得从你嘴里听见?夸他的话。”

“我?哪里……”孟琬下意?识开口出声,却陡然停顿了?下来。

这个从前指的是前世。

只是这段记忆太过渺远,这一年以来,她?也强迫着?自己将那些闪现?在脑海里的碎片当作虚妄的梦境。忽然有人和自己谈论起这一切,她?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孟琬移开了?同他交汇的视线,淡淡道:“我?并不是不知道徐尧还有廖云铮他们的才识,可当年他们毕竟是你的人,我?如何能用他们?”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仔细说起来,我?前世又与郑氏他们有什么分别?呢?排除异己,打压忠良,我?一样都没有少做。”

“你同他们不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风里飘来一道极轻的声音,柔软得像是在刻意?宽她?的心。

孟琬微微一怔。

他语速太快,孟琬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谢玄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他倒也没有岔开话题的意?思,而是换了?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发表对她?的评价:“你比郑氏要知进退。”

孟琬一时无言。

他又道:“我?是实在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郑氏竟还不愿意?撇清和裴知行的关系,妄想保下裴知行。”

“他们又何尝不知此举可能引起陛下的猜忌,”孟琬叹息道,“可是人只要有了?贪念,便极其容易成为一个赌徒。而且裴知行以为陛下会因着?这些年他讨好陛下的功劳放他一马,岂不知陛下早就恼了?他了?。若再牵扯出他与郑氏和成王的关系,陛下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也是迟早的事。”

谢玄稷问:“那你觉得裴知行以后,陛下会让谁接续他的中书令之位?”

孟琬正在思索适合的人选,脚下却倏然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你怎么了??”谢玄稷一把搀住她?。

“今日站太久双脚有些浮肿,你不用……”

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觉得身上一轻。等她?回过神来,自己被?谢玄稷打横抱起,径直就要往一个无人的棚子里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孟琬双脚离地的瞬间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

“别?动,我?替你看看。”

“大可不必。”孟琬将手松开。

“孟琬,”谢玄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你就这么讨厌我?碰你吗?”

消息

谢玄稷将孟琬放在凳子上, 不由分说便要去脱她的鞋袜。他始终低着头,未有?和她?对视,可孟琬仍旧觉得十分赧然。在他握住自己脚踝的瞬间, 将腿缩了回去。

“怎么了?”谢玄稷抬眼望着她,神情颇有?些?不悦。

“没什么,”孟琬将一摆放了下来, 遮住双足, “我没事,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她?话语间推拒意思十分明显, 谢玄稷本来也不打算再勉强。可她才尝试着要站直身子,脚下却又传来一阵刺痛,嘴角显而易见地抽搐了几下,差点没稳住身形。

这回谢玄稷不在跟她?废话, 直接将她?按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理会她?的挣扎,直接将她?的鞋袜脱了下来。

这几日?她?随着谢玄稷徒步行了不少路,脚掌上被磨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泡。她?怕将水泡戳破就更走不了路了,便只去了几块软布垫在袜子里。可饶是这样,每走一步脚底还传来一阵刺痛。

近一个?月来, 谢玄稷同她?没有?肌肤之亲。夜里两人即便睡在同一张床上, 也都是和衣而卧, 中间还隔着楚河汉界, 竟也不曾留意到她?这般不适。

他眉心蹙了蹙道?:“等回去我用针给你戳破了将脓挤出来,再缠上纱布。之后?你便待在驿馆好好歇息,这里也不大用得?上你。”

“我还是要在这里盯着才放心。”孟琬叹了口气。

“你的脚又不能沾地?, 难道?还要本王一直抱着你不成?”

孟琬赌气道?:“我又没让你管我。”

说着抓起?鞋子便要往脚上套。

足尖再一次被谢玄稷用手攥住,她?蹬踢了好几下, 仍旧是挣扎不开,索性由着谢玄稷去了。

谢玄稷也无意与她?较劲,此时到松开手,走到外头向人要了针和创药,这才折返回去。

他坐在孟琬的对面,一言不发地?将她?的双脚搁在自己膝盖上,将针放在火上烤了烤,随即轻轻将孟琬脚心的水泡挑破。

孟琬吃痛地?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谢玄稷却是觑了她?一眼,嘴角蕴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意,“你不是很厉害吗?”

孟琬于是连眉头也不皱了,咬着牙等他将水泡里的脓水挤干净。金创药撒在患处,她?也不眨一下眼睛。

可不知道?为何,在替她?缠纱布的时候,谢玄稷的目光忽然闪烁了几下。她?倏然觉得?足底略微有?一阵发痒,目光追过去,却是瞧见谢玄稷扣着她?的脚踝,拇指轻轻摸索着上面的老?茧,似乎是有?些?离神。

她?的脚上有?许多伤,都是去岁从京师去往雁州的路上留下的。后?来伤口结了痂,慢慢愈合,有?的光洁如?初,有?的留下了厚厚的老?茧。

许多事情无论再矢口否认,时间留下的痕迹都是作不得?伪的。

孟琬紧绷着喉咙低低问?了声:“你在想?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谢玄稷的思绪扯断,也不知是不是心虚,他用力在孟琬的脚踝处捏了一把,让她?猝不及防发出一阵抽气声。

“我能想?什么,”谢玄稷道?,“不过是在想?你的好六郎。他失了一个?裴知行,又折了一个?宁王。这个?冬天,怕是不大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