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病?病了多久了?”谢玄稷问。
小黄门答:“腿上的老毛病,已经许多年了。前些日子也?是强撑着在御前侍奉,如今实在是病得太厉害了,拄着拐杖都不大能走得动路。这样的情况,陛下也?不能强留他在身?边,便许他告老还?乡了。”
孟琬问:“那现?在当差的韩翁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维德韩翁。”
“那不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吗?”孟琬眉尖微蹙。
“正是呢,贵妃娘娘说韩翁办事得力,便向陛下举荐了他,让他在御前侍奉了。”
孟琬缓缓点了点头。
她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却也?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抬眼?示意那小黄门引他们入宫拜见?。
才刚踏进殿门,孟琬便听见?内殿里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二人?加快脚步走到皇帝跟前,俯身?下拜。
皇帝笑着将谢玄稷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吾儿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啊。”
目光微微向左异动,却见?相?王妃孟琬还?伏跪在原地一动不动,遂道:“三郎媳妇也?起来吧。”
“儿臣不敢,”孟琬顿首道,“儿臣今日前来,是为向陛下请罪。”
皇帝拢了拢袍袖,笑道:“是为追去战场找三郎的事吧?”
孟琬低眉道:“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负手道:“你追去雁州,也?是因?为与三郎伉俪情深的缘故。孟大人?都尚未向朕兴师问罪,朕又怎么苛责你呢?”
“儿臣确是因?为担心夫君的安危,这才追去了雁州。可儿臣亦知身?为王妃知未经允许擅自?离京,有违宫规。陛下宽恕儿臣是因?着一颗舐犊之心,可儿臣不敢领受这份恩典。”
“你先起来吧,”皇帝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朕不会再追究。若明面上处置你,怕也?有伤皇家体面。可你毕竟是三郎的王妃,这般抛头露面,又在军中与这么多男子同吃同住,也?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便是朕有意回护,也?堵住那些言官的嘴。”
孟琬马上道:“儿臣日后定然不会再犯。”
孟琬额手再行了一礼,方才起身?。
谢玄稷余光瞥向旁边,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皇帝道:“你母后为了你整日里在佛堂里抄经还?愿,连朕都被拒之门外。这几日你怕是见?不到她了,等她出了关?再去向她请安吧。”
“是。“谢玄稷颔首道。
皇帝随即转身?走到桌前,翻弄着手里的卷轴,又把孟琬叫到身?旁,笑着问:“相?王妃,你过来替朕看看,韩维德给朕寻来的这幅《仕女游春图》。”
瞧着皇帝又在捯饬这些东西,谢玄稷脸色微沉。
但孟琬还?是走了过去,十分认真地打量起桌上的画作。
见?她看得这般专注,皇帝饶有兴致道:“相?王妃觉得这画如何?”
孟琬迟疑了一瞬,趁势抬眸悄悄瞥了皇帝一眼?,看他的神情,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实在试探她的眼?光,于是缓声?道:“恕儿臣直言,此画恐怕是伪作。”
皇帝眉毛一竖,“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孟琬解释道:“仕女的服饰上的花纹本应该是晚唐的样式,可这画上头的的旋式对花纹、全枝花等图案纹样是宋之后才有的,决计不会是出自?唐人?画师之手。还?有女子鬓边的海棠花,花苞和花瓣的层次并?不分明……”
孟琬说得有理有据,皇帝亦是对她称赞有加。讨论?完此画,又同她聊了好一会儿文人?画,才放她走。
出了福宁殿,谢玄稷却是怏怏不乐的。
到御花园人?少的地方之后,孟琬疑惑道:“我替你讨你父皇开心,你怎么还?板着一张脸?”
“我不是冲你来的,我是觉得今日的许多事都十分蹊跷,比如吉……”
话还?未说完,一抬头,却见?谢玄翊朝二人?迎面走来,满脸的春风得意。
无端的,谢玄稷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十分奇异的情景。
像是从前的一个梦境,却又像是一道幻觉。
眼?前弥漫起一阵大雾。
孟琬自?迷雾中向她走来。
她穿着妃子的吉服走在谢玄翊的身?边,二人?谈笑风生。走着走着,谢玄翊突然朝孟琬露出一丝温柔宠溺的笑,随即旁若无人?地将孟琬拉到了一座假山后面。
二人?被茂密的花草树木所遮挡,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谢玄稷再看到孟琬时,她唇上的口脂已经被晕开了。
画作
御花园中, 秋风吹拂着跌落在地下梧桐树叶,扫起一片金黄,也吹起孟琬蜜合色的衣摆。萧瑟的寒意?袭来, 只一瞬间?的恍惚,思绪便被拉扯到了?成丰元年,她与谢玄稷在御花园中相遇的情景。
彼时, 谢玄翊和晁月浓的第一个孩子?夭折在襁褓之中。经历丧子之痛后, 晁月浓终日以泪洗面, 对六宫之事全然不上心, 对谢玄翊的态度也一直是淡淡的。
郑氏忧心谢玄翊的子?嗣问题,便有意?再?替他?纳几个嫔御。可谢玄翊才听闻郑氏准备张罗选秀的事,就借口国丧推辞。两人僵持了好几个月,最后勉为其难册封了?孟琬为淑妃。
先皇驾崩得突然, 谢玄翊仓促登基,又赶上先帝的丧仪,自是一切仪典从简。就连册封皇后,也只是派礼官到皇后宫中宣了?旨,皇后跪地接旨,也就算是礼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转过年来, 国库有了?盈余。到册封孟琬的时候, 典礼极尽奢华, 将晁月浓的风头都抢了?去。晁月浓在?一旁, 多少有些尴尬,典礼才结束便推说身子?不适,提前回了?椒房殿。谢玄翊原本也是要跟过去的, 被郑氏厉声喝止,这才不得不留下来陪孟琬回重?华宫。
谢玄翊看着华丽的御辇, 心中却是一阵烦乱。
他?冲伏跪在?地上的小?黄门摆了?摆手,“朕不想坐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