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多秽亵之词。”

这话?真是太委婉了,什么“颇多秽亵之词”,一群干重劳动力的底层民?夫闲极无聊,难道还会议论《四书》、《五经》吗?饱暖生□□,人家肯定?得整点荤的。

当然,张学士又不是学理学学疯了的卫道士,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别人看小黄书;寻常如《金x梅》等?,大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能特意在上司面前说一句“秽亵”,那肯定?是下面玩得有?点过?分……

世子抬头想?了想?,慢慢说出一句话?来:

“我记得,先前锦衣卫曾经在内阁查抄过?一本禁书,唤做《西苑春深》……”

张太岳打了个?寒噤,有?些胆怯的左右望了望,小声开口:

“禁书与否,尚且不知?。但坊中流传的某些话?本,比那《西苑春深》更厉害得多……”

还有?高手?!

我原以为《西苑春深锁阁老》□□无耻,已经是天下无敌了,没想?到有?书比它还要勇猛!这是谁的大作?

饶是世子见多识广,亦不由吸了口气:

“怎么……怎么个?厉害法?”

张太岳微微瑟缩,迟疑片刻,才?终于开口:

“似乎,似乎牵涉了圣上早年炼丹的事情……”

行了不用再说了,听到这句话?该懂的人都懂了。皇帝早年以赤龙以秋白以童男女的□□炼丹,是朝廷讳莫如深却又偏偏很?难掩盖的诡异往事。这种?题材都不用再创作,随便敷衍敷衍都是一篇十八禁的淫·秽经典。在清虚无为摒弃人欲的神佛外衣掩饰下,以所?谓“修炼”、“精进”为借口,尽情放纵最冶荡最无耻最无下限的欲·望,这是宗教用以诱惑达官显贵的密法之一在庄严神像之前,扭曲的欲望突破戒律践踏经典,反而更有?扭曲而诡秘的快感?,自古显贵莫不如此。

当然,皇帝可?以做,不代表下面可?以说。听到话?本居然牵系秘闻,世子的脸也变得严肃了。他正襟危坐,沉声出口:

“居然敢如此的冒犯圣上,泄漏机密,真是罪在不赦!”

张太岳:……诶不是,“泄漏机密”?

正义怒斥之后,世子抬起头来看他:

“太岳以为,该当如何?是好?”

能如何?呢?以《西苑春深锁阁老》的先进经验来看,锦衣卫查抄屁用没有?,除了几个?倒霉的大臣因为不谨慎撞到刀口之外,剩下的书该卖继续卖,大不了改头换面而已。事实?上大家都明白,因为行政能力的持续衰退,到现在为止,所?谓的“查禁书籍”只是一个?安慰性质的手段罢了;它的作用不是消灭传闻,而是为了让人们相信传闻已经被消灭喔对了,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人们”,仅仅指的是皇帝陛下。

揭开这个?真相是很?伤人的,所?以张太岳颇为尴尬。但大概是出于某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责任心,他还是提出了建议:

“是否可?以行文京兆尹,请他们关闭一些印书的作坊?”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世子道:“不过?,按内阁的意思,今年年末就该预备着明年的开科取士了。这种?时候的作坊不好轻动,能不能换一个?法子?”

平常的时候,印书小作坊关了也就关了,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但到了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前后,京中的小作坊要印科考资料、印各种?文集,承办外地士人入京的各项开销,一瞬间就是点石成金,成了取用不尽的金饭碗,朝中大佬争先恐后,都要在这金碗中入上一股。这个?时候去查抄作坊,那就那就太有?魄力了。

……当然,如果张学士真要施展这个?魄力,那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小黄书的名声太过?难听,朝中大佬肯定?不能公开反对。但不能公开的反对,却未必不能暗地里株连印刷小黄书的作坊被关闭了,大量的物料却还留存在原地;只要顺藤摸瓜,立刻就可?以将作坊中的印刷机器及材料源头全数查封,来个?上下一扫而空;可?是吧,京中新式印刷机器的技术,恰恰是由穆世子开发,多半也由穆国公府入股,这样?一来……

蒙受穆国公府大恩的张太岳有?些梗住了。

世上的事情,麻烦就麻烦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真正铁面无私,大概天下本没有?难事,可?谁又能那么无私无畏,从没有?一点私心呢?

张太岳只能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了出来。

“……其实?再想?想?,这不过?也只是文字上的小事而已。”他轻声说:“作坊能关当然好,不能关的话?其实?也不必大动干戈。”

“不必大动干戈吗?”

世子的眼睛瞪大了,仿佛显得非常纯真、非常无害,一点也没有?什么算计。而张太岳……张太岳只有?苦笑:

“当然,毕竟现在的朝局这么敏感?,平白无故,实?在不用妄生事端。大事化小,才?最为妥当。”

“所?以还是为了朝局着想?”

“……是的。”张太岳低声道:“为大局考虑,要不就……直接查禁了事吧?”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朝局稳定?计,有?的事情也无可?奈何?了。

总之,还是先苦一苦真君吧,骂名就由张学士来担。

·

九月十一日,在阔别数月之后,忧心忡忡的中枢大臣终于收到了皇帝的旨意,至西苑谒见已经多日没有?露脸的飞玄真君,商议西班牙及吕宋方面的军情。

数月不见,西苑内外又是修整一新,上下都换了陈设。久未进宫的重臣们格外小心,举止不敢稍有?差错。他们在门外等?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才?有?某个?从未见面的宫人出来,将他们领了进去。

相较于先前惯熟的李再芳与黄尚纲,这些新挑来的人明显是粗粗笨笨,举止甚为生疏;不仅方位辨认颇为艰难,走?路时往往还要磕绊。但众人看在眼里,却一字不敢多问,只是垂头跟在后面而已。只有?穆国公世子低头嗅闻风向,却不觉生出了一点诧异:

“怎么这么大一股烟味?”

第137章 引发

没错, 烟味。

当然,这倒不?是什么危险之至的违禁品的味道(实际上穆祺也不?知?道违禁品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又没有?在虎门?销过烟), 而是一种熟悉的、浓厚的,由尼古丁与烟焦油所组成?的老式烟草的味道;相当之霸道、相当之呛人如?果你能在建筑工地外的民工宿舍中逛上一圈,那立刻就能记住这种气味。

……所以?, 这是哪里?来的烟草?

入值的重?臣鼻子都很灵光, 一开门?也立刻闻到了异味。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烟草,只觉这股气味刺鼻得离奇;虽然四处都有?香花与清水做掩盖, 但烟气仍然挥之不?去。等到宫人们打开角门?将众人领至御前, 那种怪异的气味就更加的浓郁、厚重?、令人不?适了:随烟雾飘散而出的,居然是大量龙涎香及顶级沉香的气息, 最极品的香料与烟草尼古丁的味道混在一起,效果相当之难以?形容至少闫分宜许少湖李句容几个老头抵受不?住,当场就咳嗽连连, 一张菊花老脸蹩得通红。

还?好,皇帝起居的宫殿最近刚经过钢筋混凝土的改造,挑高增加跨度扩大, 通风条件大大改善。绕过了几个狭小的拐角后?, 外面的凉风从新开的窗户中徐徐送入,几位老登才终于能勉强喘一口气来;他们接过湿巾擦拭头脸,随后?左右环视, 却见四面都是半人高的鎏金嵌银香炉, 内里?焚烧的都是积年的沉香,雾气犹自氤氲不?去。

自从上虞及抗倭几次大胜以?后?, 飞玄真君万寿帝君骄矜自得之余,那种天生天成?的刻毒脾气就顺理成?章的发作了。曲指一算, 真君芳龄不?过六十,正是花枝一样爱玩爱闹、天真无邪的年纪。所谓人生白?驹过隙,正当及时行乐;何况青春易逝,韶华难得,六十的夕阳正当头?如?今功业已成?,若不?能放纵享受大好人生,岂不?叫秦皇汉武耻笑!

更何况,近日接连两次海战得胜,亦为?真君的欲·望开辟了难得的良机。平日里?皇帝倒也不?是不?想?奢侈,但毕竟千秋万代之后?还?要一张老脸,无论内里?的贪欲多么炽盛,在外头都得穿上道袍阴阳怪气,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的圣君人设坚决不?能倒,捞钱只能靠白?手套。但现在,有?了中倭《金陵协定》作保,东瀛茫茫不?可胜数的金山银山、矿藏渔获,基本已经敞开心胸,任由皇室染指搜刮,而再也没有?半分道德上的阻碍千秋史书工笔,总不?至于还?要替倭寇喊冤叫屈吧!

正因如?此,当今圣人迅速发现了封建体制中致命的bug他要在中原加税加费开矿山,涉及的利益太大得罪的人太多,搞不?好就会将言官激得鱼死?网破;但他要在东瀛的银矿金矿中捞上一笔,那都不?需要内阁承旨拟旨,直接给?闫东楼写一张小纸条即可。大量的金银秘密往来、随意开销,朝廷外臣怕还?是懵懂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