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公公暗自拍了拍嘴,连忙跟了上去。
商君年听见陆延的声音,动作微不可察一顿,但他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不紧不慢用帕子将刀刃裹住,这才问道:“殿下?不是入宫了么,怎么过来?了?”
陆延走上前替他将有?些散落的披风系紧,好?像没看见那把刀似的:“本王去房中找你?,伺候的婢女说你?来?了这儿,地牢寒气深重,你?伤又没好?,怎么能待在这里。”
他语罢牵住商君年冰冷的右手,想带对?方出去,谁料拉了两下?却没拉动。
商君年垂眸看向他的手:“殿下?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陆延的好?奇心倒也没那么重,他闻言回头看向商君年,侧脸在地牢阴影中更显深邃,那一双眼睛总含着与这阴暗之地不符的潺潺春水,笑如弯月,更显风流:“国相大人?,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本王不会?怀疑你?。”
他语罢握紧商君年冰凉的手,以掌心温度去暖他:“只是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少来?为妙。”
他待商君年实在太好?,若为君臣,给足了信任,若为鸳侣,关怀备至,冷铁铸成的心肠也要?被他给捂热了。
商君年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尾微微上挑,轻描淡写?吐出了一句话:“我?方才杀了人?。”
陆延一愣:“是那些刺客?”
商君年颔首,算是默认。
陆延笑了一下?:“杀了便杀了,一群刺客而已,他们既想着来?要?本王的命,也该做好?失手被擒的准备,说到底都只是自己选的路罢了,你?爱杀几个就杀几个,只是让侍卫去做便好?,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语罢顺势从商君年手中抽走匕首递给鹤公公拿着,而商君年不知?是不是被他哄得舒心,神色稍缓,也并未见生?气:“骗你?的,那些刺客没死。”
陆延眨巴眨巴眼睛,竟显得有?些单纯:“那你?方才怎么和本王说杀了人??”
自然是为了试试陆延的态度。
商君年偏头移开视线:“哄殿下?玩儿的罢了,那些刺客的嘴已经撬开,交代出了其余人?的藏身地点,就藏在姑胥王府中。”
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却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陆延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你?用了什么法子撬开他们的嘴巴?”
听鹤公公说,那些刺客已经把地牢里流水的刑具都受了个遍,偏偏没一个人?肯张嘴,十足十的硬骨头,原本都打算交到宫里给帝君处置了,没想到居然被商君年给审问出来?了。
商君年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垂眸摩挲着袖口不小心溅上的血痕,淡淡开口:“天玑宫中,以机关术为重,其门内人?最要?紧的就是一双手,我?先?剔了为首师兄的手筋,他不说,我?便当着他的面?剔其师弟手筋,隔一炷香废一根指头。”
“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他们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却会?在意别人?的性命,我?说要?剔他小师妹手筋时,他终于受不住刑吐了话出来?。”
鹤公公闻言目光暗露惊讶,不动声色快步走到后面?瞥了眼,只见里面?的笼子躺着三具半死不活的尸体,十指手筋俱剔了出来?,皮肉外绽,挖得连骨头都能看见,真是又狠又利落。
鹤公公心中一沉,这商君年当真是个狠角色,万一他潜伏在殿下?身边图谋不轨,那可真是引狼入室。
鹤公公站在暗处,对?陆延不着痕迹点头,表示商君年森*晚*整*理说的都是真的,随即又摇了摇头,表示场面?太过血腥,不用进去看了。
陆延见状收回视线,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他牵着商君年的手往外间走去,一离开地牢门口,外间凛冽的寒风便迎面?吹来?,虽是黑夜,院中积雪却白?得有?些晃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君年皱眉闭了闭眼,他在黑暗的地牢里待了太久,乍一出来?,眼睛有?点受不住。
“先?闭上眼睛缓一缓,免得被雪光晃伤了。”
陆延伸手捂住商君年的眼睛,掌心温热的触感分毫不差传到了对?方眼皮上,他感受着商君年睫毛轻颤的痒意,在对?方耳畔轻笑一声道:“商国相,你?既来?了这么一出,本王看这天玑宫的人?也不必招揽了,否则他们若是心怀怨恨,以后反咬一口,那就不妙了。”
商君年觉得耳朵痒,略有?些不自在地偏头避开,皱眉道:“朝堂之中尚且分立文武两派,势如水火,更何况区区一个江湖门派,我?既说了有?法子替殿下?招揽他们,就一定会?招揽过来?。”
说话间,覆在眼皮上的手已经落了下?来?。
商君年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院中雪,也不是廊下?灯,而是陆延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眼眸如狐狸狡黠灵动,肤白?唇红,在精致的宫灯照耀下?尤胜新雪三分,坊间都说他的生?身母亲乃四国第一美人?,可见不假。
商君年心性冰冷,竟也看愣神了一瞬。
偏偏陆延这个狐狸精偏还凑上来?握住他的手,又是轻搓取暖,又是哈气的:“国相大人?,你?对?本王可真好?,看来?本王还要?对?你?更好?一些才是。”
商君年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原本还没在意,心想陆延总不过就是送些绫罗绸缎、珍馐美食,却不曾想晚上就寝的时候,对?方忽然带着鹤公公过来?了。
商君年原本坐在床头给伤口上药,见状动作一顿,下?意识站起了身,他不着痕迹将散落的衣襟拉好?,伤口未缠纱布,血色从胸膛透了那么点出来?:“殿下?漏夜前来?,可有?要?事?”
对?方就算想着床榻上那点破事,也不用急在这个时候,他的伤还没好?。
陆延瞥了眼商君年胸口透出的血痕,摆摆手示意鹤公公退下?,这才出声问道:“怎么不叫太医给你?换药?”
商君年信不过任何人?,没有?过多解释:“更深露重,不必如此?麻烦。”
他曾经行军打仗,胸口那一剑虽然凶险,但并未伤及心脉,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你?的事不叫麻烦,若是不想叫太医,叫本王来?也是一样的。”
陆延语罢拉着商君年在床边坐下?,伸手拉开他的衣领,后者身形僵了一瞬,却没躲开,任由那具伤痕累累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殿下?对?谁都这么好?么?”
“自然不是。”
陆延取了药瓶,将药粉撒在伤口上替他止血,动作细致认真,仿佛是怕碰疼了他,声音低沉道:
“肯为本王舍命相救的这么多年只出了你?一个,本王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这么好?。”
他仿佛知?道商君年喜欢的不是绫罗绸缎,而是那种独一无二的东西,所以并不吝啬地都给了对?方。
商君年闻言眼眸微抬,唇边出现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若是出了第二个人?肯为殿下?舍命呢?”
陆延笑了笑:“那他也来?晚了,只是第二个,不及你?第一。”
说话间他已经替商君年缠好?了纱布,不知?想起什么,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盖子,只见里面?静静躺着半颗鲜红剔透的药丸:“吃了吧,于你?的伤口有?益处。”
商君年不曾见过血蟾丸,但他见此?药剔透如琉璃,就知?道不是凡品,要?么是世间绝顶的毒药,要?么是世间绝顶的好?药。
商君年拿起那半枚药丸,看了陆延一眼,面?不改色吃了下?去,因为没有?水,他难免咽得干涩,一股极苦的味道在喉咙口怎么也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