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1 / 1)

只是这一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岑暨没这么好糊弄,要是不小?心被他逮住,那可就?相当于直接送把柄了,投鼠忌器之下,吴庸也只能暗自祈祷自己办案无错,或者岑暨无功而返。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当提刑衙门来?人说凶手已?经抓到,邀请他去?旁听审理的时候,吴庸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发黑,身体都差点站不稳一头栽地上,这对他来?说绝对堪称年度最恐怖新闻。

然而吴庸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万一那所谓的“凶手”只是岑暨随意找来?凑数的呢,就?这样,怀揣着“挑刺”心理,吴庸坐在了旁听席上,可当听完凶手的供述,再看着那一件件摆的整整齐齐的证物,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吴庸也只能承认,铁证如山,这桩案子,是他办错了。

当这一结论得出的时候,吴庸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不单单是办错一桩案子这么简单,他跟岑暨不睦,偏此?事?又恰好撞到了岑暨手上,就?算是他想压下去?都不可能,势必会上达圣听,而一旦陛下得知此?事?,他就?算侥幸不遭贬斥,恐怕也是升迁无望。

吴庸越想心越凉,脸色也愈发灰败,甚至都有一种向岑暨卑躬屈膝示弱求饶,让他帮忙遮掩的冲动,但也仅仅是冲动而已?。

岑暨当日能在朝堂上毫不留情对王陈两家展开攻讦,甚至连京兆尹都没放过,这回就?不会对他放水,别说放水了,不添油加醋趁机将他打压到底都算好的,毕竟...自己给提刑衙门使绊子的时候也没手软。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当听岑暨略带讥嘲问他“当初信誓旦旦说这案子没错,现在可有感?觉脸疼”的时候,吴庸也只是心中赧然,面上却还是强自镇定。

横竖事?已?至此?,就?算示弱也于事?无补,与?其叫岑暨看笑话?,倒不如打肿脸充胖子硬撑到底,他不想露怯,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听岑暨奚落,于是冷冷丢下一句“岑世子真?是好本事?,愿赌服输,也不用劳岑世子大架,明日早朝,本官只会向陛下请罪”之后,立马就?一甩袖子起身要走。

只是才刚走了没两步,就?被人叫住:“吴侍郎这话?我可不爱听。”

凉凉男声话?落,门口守着的亲卫立马就?应声而动,看着顷刻间就?将门给堵得严严实?实?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几个青年汉子,吴庸脚步顿住,眉心狠狠一跳,厉声:“你们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吴侍郎您别紧张。”

秦执笑嘻嘻:“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先别急着走啊,这不,咱们世子还想跟您再唠唠呢。”

秦执守着门寸毫不让,主打就?是一个有来?无回,等看见?吴庸难看中还隐含慌张的脸色后,他心中别提多爽了,他可还记得三司联手给他们提刑衙门使绊子的事?呢,其中就?属刑部蹦跶的最欢,这回的案子算是狠狠往刑部脸上抽了一巴掌,看他们日后还哪儿来?的脸面在提刑衙门面前耀武扬威。

吴庸没想到岑暨手下人会这么混不吝,说堵门就?堵门,他心中本就?不畅快,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脸色沉地都快滴墨,冷冷盯了笑嘻嘻的秦执几秒,转身,果然就?见?岑暨正负手站在离他不远处,神?情讥诮,嘲讽意味十足。

吴庸有些心梗,他握了握拳,冷声:“岑世子,这回确实?是你赢了,我甘拜下风,但若是出言折辱,那大可不必。”

“唷,看不出来?,吴侍郎还挺有骨气,”岑暨嗤笑一声,阴阳怪气:“自己办错了案,险些闹出人命,旁人说两句都不行,那就?希望明日你在陛下面前也能如此?硬气。”

“陛下”两个字一出就?相当于是掐中了吴庸死穴,他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岑暨只当没看见?,只意味不明盯着他,嘲弄开口:“吴侍郎口口声声愿赌服输,你不会觉得我费心查这桩案子是为了针对你吧?”

不等吴庸开口,岑暨就?“啧”了一声,语气轻慢:“那你怕是想多了,你还没这么大面子。”

岑暨抚了抚衣袖,在吴庸阴沉目光中,淡声:“我就?想问吴侍郎一句,你可还记得褚公当年的教诲?”

岑暨口中的褚公,正是吴庸的恩师,曾任刑部尚书有着断案鬼才之称的褚良,他出身寒门,却三元及第,性情刚正不阿,以不畏强权著称,投身司法领域数十载,为大庆刑司建设作出了卓越贡献。

岑暨尚且年幼褚良就?已?因病去?世,无缘拜他为师,但岑暨所习手札大多都是褚良留下的,他对手札封面上的一句话?记忆尤深

“事?要明析,案当明断,莫让冤情沉海底;民非可负,天不可欺,长?存法理在心头。”

岑暨缓声念出。

从入仕那日算起,褚良浸淫刑司足有三四十年,这数十年间,经他手的案子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如此?多的案件,若说从未出错是不可能的,但褚良有一点,那就?是凡错必究,有错必改,案子也不是查完就?丢,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复盘。

而这一转变,是因为有桩连环杀人案,当时因褚良一时失查,将一拿了凶手钱财的替罪羊误当凶手判斩刑,凶手则继续逍遥法外,直到三年后,凶手再次作案,才发现不对,可那时替罪羊已?死,褚良自觉罔顾人命,办案有失,于是上朝请辞,又亲自往死者家中长?跪赔罪。

当然,皇帝并没有允他辞官,但在褚良的坚持下,还是扣了他一年俸禄,又将他外放三年以示惩戒,从那以后,褚良断案再三谨慎,强调人证物证俱全,特别是关系到命案,提出了疑罪从无,只有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能判斩,理由就?是人命可贵,决不能随意。

这是褚良的原则,吴庸既然是褚良的学生?,按理说也该继承老师的意志,可他表现出来?的对冤假错案的轻视不以为意,却与?褚良的意志背道而驰。

见?吴庸似有怔愣,岑暨嘲讽勾唇,嗤笑:“亏吴侍郎一向自诩褚公弟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若是褚公得知吴侍郎一再办下冤假错案,还不思?悔改,恐怕九泉之下连棺材板都要压不住,只恨不得亲手清理门户吧。”

“吴侍郎,你在刑部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刑狱断案公正严明的重要性。”

岑暨目光沉沉:“你们对我有意见?,可以,能把我拉下马算你们的能耐,但你们也该知道,三司也好,提刑衙门也罢,同为刑司衙门,存在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听讼折狱,定分止争,为大庆海清河晏物阜民熙守好防线。”

看着岑暨一如既往倨傲神?情,吴庸嘴唇嗫嚅,心中却再难生?出怨怼不甘之心。

特别是当听岑暨问他还记不记得他当初执意入刑部拜入褚工门下的初心之后,吴庸神?情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他信誓旦旦说要惩善扬恶匡扶正义,使天下再无冤假错案时的豪情壮志,浸淫官场多年,少时志气不知不觉已?经为名利所染。

“子正,为师给你取这个字,就?是想让你不偏不倚,正义难得,你要牢记初心啊...”

想到当初恩师临去?前将他叫到床边的嘱托,吴庸眼中闪过一丝惶惶愧悔,无声呢喃:“老师...”

岑暨静静看着吴庸神?情变化,眼中嘲讽逐渐褪去?,敛了敛眸,淡声:“既然吴侍郎明日准备自己上折子请罪,那我就?不多事?了,该说的话?今天我已?经说了,其余的,吴侍郎好自为之。”

话?罢,岑暨看了秦执一眼,后者则立马让道,大声:“吴侍郎,好走,不送。”

刚心有感?触准备说两句顺便道个歉啥的吴庸:“......”

要不要赶人这么快?!

第150章 吻

岑暨这波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的操作确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吴庸本来都做好了岑暨得理不饶人狠踩他一脚的准备,却?不想岑暨只是冷嘲热讽搬出褚公站在道义?制高点对他灵魂叩问了一番,而后竟就松口表态说不会深究此事在朝堂上发难。

翻转来得太过?突然, 吴庸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岑暨那是什么人?

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眼高于顶, 就冲他当日在刑部与自己闹得剑拔弩张那架势, 吴庸都不认为?他会轻易将自己放过?, 更何况还有王陈两家“先例”在。

旁人或许会顾忌同朝为官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会做的太绝,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岑暨,谁让他后台够硬呢。

皇亲国戚公主之子,又有帝王恩宠加持,压根就不需要拉帮结派看人眼色,底气之足真是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但现在,岑暨却?一反常态主动让步,而且还是在他本就占理稳操胜券的档口,这简直比天下红雨都稀奇, 若非亲耳听见, 吴庸打死都不会相信。

别?小瞧岑暨这一表态, 钱家的这桩案子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毕竟及时得到纠正还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但到底是由?他经手断的案, 若是岑暨打定了注意要揪着此事不放借题发挥寻他的错处,就凭当日岑暨在朝堂上大杀四方连京兆尹都能拖下水的“凶残”架势以及陛下的重视袒护,自己这遭多半得吃不了兜着走?,别?说升迁了, 能不被贬斥都算是万幸。

而如今岑暨却?明确表示他不会刻意就此事为?难, 虽说自己还是要上折子请罪,但主动请罪和被人参奏这中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前者?尚可以说他是知?错能改, 只?要态度诚恳些,日后不再?出?错,看在他这些年也?还算兢兢业业的份上,陛下想来也?不会多加苛责,于仕途上影响也?不算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