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渊的表情骤然又恢复无辜，仿佛刚刚那个人根本不是似的：“害，我们这边的人就这样，没法和京海比，惯得松，天天都有加塞的。”

贺鸣峥完全没注意刚刚他的表情，而是望着外面，于是调侃道：“都开迈巴赫了还会被别车啊。”

“你认识迈巴赫别人不一定认识啊，其实这车也是我干爹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本来我想骑着我的小电动车过来接你的，或者实在不行打个车，结果干爹听说来的是大影后，立刻制止了，说你走在街上都有可能被认出来的，到时候明天新闻要是影后坐在电动车后座上，也不怕丢人，把他的迈巴赫借给我啦。”

司机听着季临渊上扬的尾调和那个“你要是敢乱说话你就死定了”的眼神一阵恶寒，想想这位平时的手段，自己果然还是乖乖闭嘴别说话了。

“我们这是先去医院吗？”

“不急，医院那边今天下午是王丽娜去。”季临渊说道，“我奉命先给你接风。”

贺鸣峥皱眉：“不会一堆人过来找我签名那种吧。”

“不会，放心吧。”

贺鸣峥舒了一口气，瞥了一眼他的完形填空：“这个错了，选A。”

“是吗？我看看。”说着他就翻到了答案页，“果然选A,为什么。”

贺鸣峥：“......不选A选什么，其它的都不对啊。”

“给人讲题不是应该讲出个一二三四的吗？”

贺鸣峥有点心虚：“我做外语题目都凭借预感，外教平时就是那么说的。”

季临渊愣了一下：“哦。”

贺鸣峥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人的痛处了，毕竟虽然听着那个“干爹”对他比季元鹏对他好，但是一般来说请外教也不便宜，不是真的十分上心估计也不会替孩子请外教，她赶紧转移了个话题：“你学习怎么样？”

季临渊：“这话不是应该长辈对小辈说的嘛？”

贺鸣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你要是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你学的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

“那我可以帮你啊，没想到你居然学文了，以后想学文学？”贺鸣峥登时来了精神，毕竟主动选择文科的男生可不太多，“你不会告诉我你脑子笨学不好立理科吧？”

季临渊张了张嘴，其实他想学什么也不是他能选的，当初学文也只是问了干爹一嘴，季元礼问道：“学法律是文科理科。”

季临渊说是文科。

季元礼大手一挥“那你就去学法律吧，以后给我们当律师”，于是季临渊的专业就这么定下来了。

但他不想这么说，这么说一点也不酷。

“谁说的，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文科了。”季临渊说道，“我喜欢文科，对。”

“哦哦哦，那你英语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问我，我也乐意分享一下学习经验什么的，文科嘛，大部分都是靠背的，你数学怎么样？”

“145。”

“厉害啊！”贺鸣峥由衷地夸赞，她两辈子都考不到这个分。

季临渊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第173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一百七十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等真的到了医院，贺鸣峥才发现，季元鹏哪里是不好了，分明是快没了。

王丽娜坐在床边儿眼睛是红肿的，似乎已经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看见人进来才匆匆站起了身，她的变化很大，应该说已经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了，个子本来就不高，腰身又胖了很多，三个孩子在房间里各干各的事儿，见到二人进来连头都没有抬：“鸣鸣......临渊。”

她看向季临渊的眼神分明是畏惧，明明已经是一个中年女人了，难得却露出了孩子一样的恐惧，她放下手里的碗，有些紧张的说道：“那个你们要吃水果吗？还是吃点儿别的什么？刚刚有人过来给你爸送了一份水果......”

“不用了。”季临渊淡淡地说，“王姨，他怎么样。”

“怎么样？还是老样子，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吃了就要吐。”王丽娜似乎也忍不住抱怨，“一吐又一床，一开始还有护士来收拾，后来护士也嫌麻烦了，让我们自己弄......又不能不吃，唉，实在是，我这碗粥都不知道喂了多久了，喂两口，他吐了，就要睡觉，然而醒了又饿......”

贺鸣峥看着床上努力睁开眼睛的人和旁边唠唠叨叨的王丽娜，一时间心情复杂。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理论上来说，她应该高兴的。

毕竟眼前这个躺在自己面前，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男人，是上辈子害了她一辈子的男人，她在教学楼楼顶的那些绝望的时光，那些飞的漫天都是的照片，被取消的奖项，疲惫而苍老的母亲和寄人篱下的那些小心翼翼的时光......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这个男人，她明明无数次的赌咒发誓，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要带着母亲原理这个男人，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她应该很恨这个男人的，但是当真的看见那个骨瘦如柴的躺在床上的男人时，她竟然感觉很害怕。

那真的是一个人吗？那可能是一具尸体，或者也可能是一坨肉，但唯独不像是一个人。

季元鹏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伸出瘦如干尸的手，朝着她挥了挥。

贺鸣峥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季临渊往前走了一步：“爸，你想说什么，和我说就行。”

季元鹏努力地瞪起眼睛，摇头，依然朝着贺鸣峥摆手。

季临渊扭头，看着她的意思，看着她点头之后，轻轻把拦住她的手放了下来。

贺鸣峥轻轻地走过去，连脚步都不敢更重，更何况呼吸声，好像只要呼吸声一重，那个人就随风而去了似的。

“鸣鸣啊”他蠕动着嘴唇说，摆着手，示意她更近一点。

“老爸亏待你了......”

贺鸣峥忽然就感觉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说不定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