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1 / 1)

“陛下息怒!”这人又赶忙回列。

前一排的王正玄见状,趁机转头小声质问王玡天?:“那妇人真?来?找你了?我怎么完全没从你那儿听到一丝半点?消息。”

后者答:“不过?一小事,相爷公务繁忙,没听说也正常。”

“小事?”王正玄看?他的目光里充满怀疑,“你又搞什么名堂?”

王玡天?却不回他了,再度向上?首:“陛下,臣把人带来?了,请容许通传上?殿。”

明德帝嗤笑,玩味道:“一个个都把朕这里当什么,满口胡言乱语想说就说,想翻就翻,成何体统?既然她敢翻供,那就传上?来?看?看?,谁给她的胆子当朝欺君!”

“是?。”顺喜领命,吩咐下去。

一声接一声的唱名传出大殿,广场以东,连片的殿宇屋脊上?空泛起渐变的灰白。

大雨放缓了时间?,但无法阻止天?亮。

沉寂一夜的荟芳馆于辰正开放,三?三?两两结队的士子们鱼贯而入。

他们带来?的伞没有放在桶里,而是?垂挂在围着照壁三?尺、悬于地?面三?尺的网兜中,下方是?专门开凿的沟渠,沥下的雨水滴进渠中惊动游鱼;或是?就着撑圆的伞花沿廊檐吊高一丈,既能遮挡斜洒游廊的风雨,也可?将专门题在伞内面字与画展示给往来?之人。

上?一场雨已?过?去好几?日,在伞上?花了心思的士子们终于有了再次一较高下的机会。这小小的伞就像召开文会之后的整座馆阁,无处不风雅,风雅之中无不暗含机锋。

直到辩议将开,负责主持的馆丞宣读完文会的规矩,照例环视全场高声询问:“廿五第一场,哪位贤才?有胆量敢为人先,上?台来?占据擂主之位?”

话落下,士子们都有些踟蹰。文会已?论十八日,好起论调的大都被说遍了,这两日就冒出不少生僻或者难辩的题义。首擂固然易出风头,但若是?一两炷香就被攻下来?,那就扬名不成反倒丢大脸了。

一些士子便互相推举谦让起来?,这时,忽然有人朗声说:“我来?。”

声如古琴泛音,登时引众人侧目,纷纷望向源头。

只见入口处绘着“兰亭雅集”的照壁前,有个修长的人影撑着一柄油纸伞向他们走来?。伞面纯素,连颜色都是?用旧的姜黄。

如此不随大流的做派,若说是?因囊中羞涩,可?这人又身着一套明青渐碧的锦袍,簪一支色近松绿的玉簪,不似家?底欠丰。再观行走气度,斯文从容显然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可?细品起来?又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这人是?谁?”不少疑问环绕台榭水阁发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他不踏两侧游廊,径直沐着雨从中庭走向高台,踏上?台才?收了伞将其靠着柱子放下。

馆丞目露赞许地?迎他,“后生有胆气,不妨报出名来?,让众人知晓。”

他拱手向馆丞,向他面对的士子们作礼,转过?身再向另一面的士子们一礼,袍袖如翅羽扬起又伏落。

“稷州裴明悯,见过?诸位同道中人。”

籍贯与姓名一出,台下四?面皆惊。

“原来?是?裴小君子,怪不得有如此风姿。”

赞叹过?后,立马联系起当前时事。

“裴公子上?月不是?扶灵回稷州了吗?怎会出现在此?”

“你可?已?听说舞弊案另爆隐情,被翻出来?重审了?”

“你爹孟檀公是?被泼了脏水!”

“你是?因为这件事到京城来?的吗?”

“不知令尊身体可?好?”

……

半座荟芳馆都炸开了锅,许多疑问一股脑儿地?涌向裴明悯,却没有给他留出回答的空间?。

一名坐席在游廊的士子踩上?栏杆,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力,他拱手道:“在下曾受孟檀公一书之恩,今朝目睹他受如此污蔑,正愁不知如何为他出这一口气,裴公子就来?了。如果裴公子打算为孟檀公做些什么,不论何事,某都愿助公子一臂之力,还望勿要拒绝。”

“对!”另一个方向也有人站到桌案上?,“孟檀公就算辞去相位,亦是?清流鸿儒,执士林之牛耳,岂能继续蒙受污名?”

“咱们不仅要为孟檀公雪冤,还应该联名上?书请求陛下让那些奸贼付出代价!否则纵容了这一遭,我等读书人日后不知还会遭何等压迫。”

“说得好!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联名书加上?我们几?个!”

……

群情愤起之快,不过?盏茶功夫,这群年轻人为主的士子们便商议起如何写这封联名书。

馆丞旁观一切,微微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出面阻止,而是?派一名小厮将馆中发生的事情去汇报给忠义侯。

众人的议论也有了结果,“裴公子既然在此,我等就不能越俎代庖。联名书如何写就,理当由裴公子执笔,遂裴公子心意。”

话头终于抛回给裴明悯,他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而是?说:“诸位,请容我先回答你们的问题。”

他走到高台边缘,面朝问他父亲身体的那几?位,“多谢各位关怀。我父亲守在我祖父灵前,人虽憔悴,却万不敢倒下,尚能勉力支持。”

然后转问他上?京缘由的那几?位,“我上?京确是?为了求一个舞弊案的真?相。外界传言,我父亲身沾舞弊嫌疑,我祖父以命作保,才?保我父亲全身而退。可?我相信我父亲的为人,断不会做出科举舞弊这样的事,来?辱我裴氏的家?风门楣。我祖父心有雄狮,待我恩深似海,我亦不能忍受他被当作讽刺取笑的谈资。”

“我叔父说,晚辈对亲长的孝顺,生前孝于行,身后孝于心。在我祖父灵前守着,不如上?京来?查清舞弊的真?相,更能告慰他在天?之灵。”

“我认同叔父的话,也这么做了。但其实我走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该怎么做’的问题,我更多地?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想,既然我问心无愧,那为什么不来?证明给朝廷和天?下人看?我稷州裴氏代代清名,扰乱科举的疑罪,我裴氏不认。模棱两可?的安抚,我裴涧不要。借祖宗恩荫避祸这种不孝且窝囊的事,我裴涧不屑,也不会干。”

他咬字不自觉重了些,然后极为自制地?迅速平缓语气,“我在路上?吃了些苦头,但我从没后悔过?。事实也如我所坚信,舞弊案非我父亲裴孟檀主使。”

话到最后,声音轻如鸿毛,却令满座寂静,唯有霖雨如铃。

这时,有人趁机说:“裴兄性?情坚贞,为祖、父不惜己身,着实令在下敬仰。如此,更不能白费……”

还是?不忘劝他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