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楼一边听,一边粗暴地拆开柴捆,将柴禾一根根丢进灶膛,听完说:“好,我知?道了。”
“你不问为什么?,也不再谈谈条件吗? ”裴明悯还有一些反复准备的说辞完全没能用上,竟感到些许无措。
陆双楼:“既然目标重叠,是谁的主意又有什么?好问的。”他也不是猜不出来。
裴明悯却很好奇:“那我能问问你,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帮忙吗?”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不是世?之常情么??只不过我们漆吾卫要上进,得有上头的人先挪位置才行?。”陆双楼添够了柴,就停下来盯着被困在狭窄膛炉里的火焰。
除了跳出身在漆吾卫的困局,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但这?个理由,只能有他一个人知?道。
因为身家性命与前程?这?倒是个足够坚固的结盟理由。裴明悯想?了想?,试探着问:“那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么??”
陆双楼没有表示拒绝,他便?继续说:“今行?入狱牵扯到的那些妇人,我也认得。我想?去找她们,你能帮我查一查她们现在在哪儿,是否安全,有没有被别的势力盯着么??”
他没有说得太?细,一是因为对?方是漆吾卫,朝中各种消息知?道得恐怕比他更早更细;二?是他回想?当年在小西山读书,眼前这?位和今行?的关系似乎也不错,就算站在朋友的角度,多少也会关注一些吧?
陆双楼没有立刻回答,保持先前的姿势思?考了很久,久到灶上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热气,他才起?身道:“既然你有心,在日落之前,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裴明悯终于?能够活动僵硬得酸涩的四肢,欣喜之余暗自咂摸,这?算不算印证了他的猜想??
陆双楼没有在意他出神,他们之间的消息交换已经结束。
黎肆不在,他就自己做饭,还带上了裴明悯的那份。虽然不及今行?的手艺,但也能下肚饱腹。
过午之后,雨势渐大。
裴明悯刚收拾好碗筷,陆双楼就过来通知?他出发。
前者换了身装束,将黑色的武服换成暗灰的常服,头上原本的银簪也换成了一支木簪。
裴明悯记忆力很好,觉得那簪子似在哪里见过,多看了一眼,因而注意到簪头形色发旧,已有裂痕。但盯着人看很失礼,所?以他只多看一眼便?将视线下移,越过对?方的肩头,“你的伤……”
陆双楼恍若未闻,撑开手中的油纸伞,便?走进雨中。
裴明悯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些粉末拍在脸上抹匀了,还是穿戴上来时的斗笠蓑衣。
两人出了紫衣巷,进入另一条巷子的某间宅子,乘上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再度换车。
裴明悯一路安静配合,什么?也不问。直到最后下车,看到不远处的雾蒙蒙的河渠与石桥,才辨认出他们来到了安化场。
“斗笠不要摘。”陆双楼低声跟他说了一句,便?大步流星往深处走。
此地聚集着整个宣京的三教九流,哪怕下大雨也掩盖不住两旁各式铺子里的嘈杂热闹。裴明悯紧紧走在陆双楼半步之后,形形色色的目光瞥过来,又很快撤走。
他二?人通行?无阻,直达一座人声鼎沸的赌坊。迎客的精瘦伙计刚刚斥骂过守门的汉子,扭头看到他们却惊慌得瞪大了眼睛,转身就要跑,“赶紧去告诉老大”
“都给?我站住,闭嘴。”陆双楼眼疾手快抓住对?方一边肩膀,将人提到身后丢开,不需要谁通报引路,径自跨过门槛。
周遭刚有所?动作的人都停下来,目送他进去。
裴明悯也来不及抖一抖笠蓑上的雨水,赶忙去追,没走两步就被场子里发酵的臭味熏得想?吐,不得不用袖子捂住口鼻。
陆双楼却似十分熟悉这?里的环境以及结构布局,穿过一排赌桌和癫狂的人群上了二?楼,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抬脚就踹。
屋里响起?几道女声惊叫,倚在罗汉床上的陈老大正对?房门,看到来人仿佛白日见鬼一般骇得僵住。身边几个女人都跑光了,他才勉强吞了吞口水,起?身迎接,“双、双楼啊,你怎么?、怎么?突然来了?”
陆双楼看他片刻,突然发难,长臂一伸攥住他的衣领,将他摔按到了一侧摆满瓜果点心的长桌上。
□□撞出闷响,盘盏和吃食滚了一地。
陈老大连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双楼!”
“是不是以为我忙得脱不开身,就腾不出时间来找你麻烦?”陆双楼撒手往上,箍住对?方的脖颈,猛一用力,“谁指使你陷害贺今行?的?”
“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陈老大猛咳两声,喘不过气,挣扎抬起?没有被压制的那只手。
陆双楼的腿比他抬得更快更高,不需要多费功夫,眨眼便?踩住他小臂压回到桌上,再重重一碾。
陈老大惨叫一声,歇了反抗的心思?,求饶道:“双楼,你也知?道,我上有老娘下有稚儿。看在我从前帮你做事也很用心的份上,你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你记得跟我的交情,还这?样做?”陆双楼歪了歪头,提起?他的颌骨,再狠狠掼下,将他的后脑勺砸到仅剩的那个果盘上。
动静之大,哀鸣之渗人,震得刚刚上来的裴明悯眉心一跳,想?说的话全都刹在了喉咙口。
陆双楼再把陈老大拖到眼前,脸对?脸地笑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还有个独苗儿子。”
他左右看了看,踢开染血的果盘,拿起?底下压着的削皮小刀,竖直抵到陈老大耳边,“你是觉得我没那个手段找到他们,还是我很有底线不会朝他们下手?知?道我现在要干什么?吧?我可不是贺今行?,哈。”
话未落,刀尖便?刺入陈老大耳下皮肤,沿着他的下颌骨划出一条直线,再挽了个刀花,换到另一边。
陆双楼的刀法很好,动完下半张脸,刀尖点上额头,下颌才有血线渗出。
这?几刀并没有带来比刚刚更重的疼痛,然而陈老大不慎听说过他那门剥脸皮的手艺,注视着悬于?眼前的刀刃,就仿佛要遭凌迟一般,惊惧得浑身血液都凝固成冰。
下一刻,他闭眼哀嚎道:“别别别!我说,我说!是傅家的人先找到我!”
陆双楼翻转小刀,用刀片拍了拍他的脸,才将小刀掷插到桌上,“我没有耐心,捡重点别废话。”
陈老大因脑后失血头晕眼花,余光里还能瞥到那刀,想?昏过去都不敢,硬撑着断断续续地将傅家的人如何找上他、恐吓他拿出那份契约,并在朝会上指认贺今行?的事,一一说尽了。
陆双楼听完后,整个人如罩冰霜,斜斜一瞥,“都听见了?”
裴明悯迟滞地点点头,攥紧满是汗水的手心,艰难开口:“别杀他,我需要写成证词,让他签字画押。”
“这?就吓到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呐。”陆双楼勾唇笑了一声,拇指按到陈老大下颌的伤口上,低声说:“好好配合,别让傅景书知?道,否则她会怎么?对?你,你应该清楚。还有,要是敢堂上翻供,我就把你全身的皮都扒下来,做成皮靴给?你儿子穿。听明白了?”
陈老大气若游丝地答应。裴明悯侧身移开目光,看向门外?,后又移向门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