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1 / 1)

陆潜辛听罢,些微的惊讶过后,盯着他打量许久,才?说:“小?贺大?人?,你知道你想干的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事儿吧?”

贺今行坦然地点点头。

陆潜辛道:“那你不能因为老夫是家破族灭的戴罪之身,与当今朝廷上的诸位红人?都没?有什么瓜葛,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要拉我下水吧?”

贺今行眨了眨眼,他确实是因为对方伶仃一人谁也不靠,又正好执掌户部,所以才?试着来拉拢对方。

他敢来,当然也做好了准备:“陆大?人?既然费尽心思,不惜灭族也要回到宣京,一定还有宏愿尚未达成。但您既是戴罪之身,不知何时?就会有更加合适的户部尚书人?选来顶替您。到那时?,您就只能再?度被流放回衷州,难偿夙愿。”

对于陆潜辛回朝的目的,他心中有两种不同的猜测。顿了顿,再?道:“只要陆大?人?愿意?助我,我也愿助您所求得偿。”

陆潜辛慢展袍袖,张开双臂道:“前人?说听雨有三重境界,如今我是壮年已暮,漂泊客舟,眼看江阔云低山雨欲来,耳听断雁绕我叫西风,还能有什么大?愿?”

又失笑摇头:“不过以残躯,求死而已。”

“死有何难?”贺今行听他这么说,感觉自己隐约猜中了一些,顺着话道:“可就像必死无?疑的钱书醒钱主簿,也一定要等?到秦相爷尘埃落定,才?坦然赴死。”

他盯着对方浸满风霜的双眼,说:“陆大?人?求死,求的也是大?愿得?偿、大?仇得?报之后,无?所牵挂地去死罢?”

四目相对,陆潜辛收回双手撑在双膝上,佯作叹息:“小?贺大?人?还真是会拿捏人?心啊,亏我总以为你是个?良善之人?。”

贺今行只道:“陆大?人?过奖。”

“嗯,老夫确是真心说的好话,良善不能成事,有谋略才?有成事的可能。”陆潜辛也收敛了神色,正经道:“我且先问一件事,是你举荐的王玡天?任工部侍郎?”

贺今行答:“是,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潜辛再?问:“为什么?”

贺今行想了想,其中有王玡天?那封信的缘故,却难以为外人?道。

他便将写在奏折上的理由挑出来说:“我扶棺回稷州,见荒林被垦做田地,滩涂之上鱼菜共生?;河渠被疏浚拓宽,来往漕运更加频繁;虽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军粮供给,但百姓家家有粮可吃,没?有饿死人?,可见王大?人?在任上做了许多实事,政绩斐然。而且,他还支持过太平大?坝的重建。在我看来,他很适合工部这样的衙门,所以就举荐了他。”

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现在事后想来,哪怕没?有那封信,大?约他也会真心举荐这个?人?。

陆潜辛点头表示明白了,不对他的举荐做评价,而是延伸道:“他们王氏这一代?的子弟,属王玡天?最为出色,王喻玄给他铺路铺成了康庄大?道。据我所知,王正玄花了不少心思打点,想要让他侄儿给他做副手。”

贺今行知道这件事,没?有佯装惊讶,只道:“不太合适。”

“是啊。”陆潜辛也赞同:“虽说‘举贤不避亲’,但事实上,这就像一根刺,陛下绝对会在意?。本来我还想看看他叔侄同坐一个?衙门,能翻出什么花儿来,可惜。”

“王正玄的运气确实好,能做到礼部尚书已是鸿运当头,叫不少人?羡慕不已。路上遇着坑,还能有人?帮忙避开。小?贺大?人?,你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贺今行也明白了,陆大?人?对王氏有很大?的成见,目的大?约也和王氏脱不了关系。而王玡天?给他写信,自然不单是因为他叔父的缘故。

他迟疑片刻,终究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曾受王玡天?相助,许诺会还他人?情。所以不论怎样,我都一定会举荐他。若是无?意?干扰了陆大?人?的计划,实在抱歉。”

“有诺必践,好德行。”陆潜辛还是点头,亲自提壶倒了杯茶递给他,“这样老夫就不担心小?贺大?人?会毁诺了。”

“你要的东西,且待几日,时?机合适,我自会派人?传信给你。”

说了这许久,口干舌燥,终于得?了一杯茶。贺今行接过来,向上举了举,“多谢陆大?人?。”

瓷盏轻轻相碰,叮啷一声响。

贺今行回到官舍,已近黄昏。

他沐浴换了衣裳,又给书案上的缺口陶罐换水,然后惯例把?罐子放到窗台上,让它们晒晒傍晚的太阳。

有同僚经过看见,建议过他往罐子里插些花草,一朵荷花,一株月季,或是别的什么都好。

他就笑?笑?,说自己养的是罐底这几块鹅卵石,不需要其他点缀。

就算有,那也只能是一枝木芙蓉。

现在,熟悉些的都知道他的怪癖,不再?多言,他得?以安静地坐在窗台下写信。

光凭现在的,还不够。

国?库之困,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陆潜辛等?户部尚书之前,中庆年间有二十余年,执掌户部的人?,是他的外祖谢延卿。

写好寄往江南的信,他另取信纸,再?写一封寄往玉水的信。

待公事完毕,最后找出悦乎堂专用的簿子,翻到最新一页的题目,破题起笔做文章。明日好拿过去,换些碎银。

与此同时?。

宁西路荼州境内,一名知县接到了升迁的公文,大?喜过望,连夜收拾细软,预备明日就进?京去也。

车马辚辚,停在苍州城门前。

苍州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城墙最先被修缮,加厚加固。且有半百的兵丁镇守城门,以防有人?蓄意?闹事;出入更是严加搜检,以防奸细混入。

然而这辆马车却不同寻常,护送马车的骑兵只出示了令牌,守城的兵丁便忙忙清出道路,让他们通行。

进?城之后,车帘撩起,露出王义先的脸。他看着沿街的景象,虽不如战前,但已恢复了五六分。

同车的文吏说:“这朝廷新派过来的知州还挺厉害啊,没?几把?刷子引不回这么多流民。”又疑惑:“不过,既然有真材实料,怎么会被派到这儿来?”

王义先有意?培养对方做心腹,就将内情告之:“他是秦毓章的学生?。秦毓章眼看着自己要倒了,就提前把?他塞到边城来,避祸的。你不要明着和他结交。”

文吏道:“原来如此。不过,牵连之祸哪儿能这么容易就避开?新上位的那位相爷没?找他麻烦,不是当真宽容仁慈,就是另有隐情。”

“真宽仁,就该早早把?咱们的抚恤银子商量出来,没?钱给也该吱几声。”王义先嗤笑?一声,放下帘子。

马车驶到城北隔出来的振宣军行帐,文吏先下车去,不多时?,带着一名将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