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在马车前讪笑?着抱拳道:“我们大?帅这几日忙得?昏头转向,这会儿还在议事,请王大?帅先到偏帐坐一坐。”
王义先冷笑?,早就定好的时?间,这会儿却说在忙的别什么?
“忙?行,既然方子建忘性大?,那我也无?所谓,等?他什么时?候忙完了,你们再?来支会我一声。走,我们先去看看顾横之。”
文吏赶忙上车,车夫不顾那将官挽留,当即驱车从北门出城,到关厢的伤兵营。
王义先下车被太阳一晒,摇着扇子冷静下来,没?让护卫跟着,就带了文吏悄悄地进?去探望。
在与西凉人?的决战当中,振宣军伤亡共两万余人?,十几天?过去,伤兵营里仍有几千伤患。
这些人?都是血肉之躯,是许多百姓的儿子、丈夫、父亲,王义先不至于迁怒至此。
他找到顾横之的时?候,后者正与一群能动弹的伤兵围坐在一块儿,教他们认人?身上的穴位。青年看到他还有些惊讶,和大?家解释过后才?快步来找他。
三人?到僻静的角落,顾横之先行做礼,“王先生?何时?来的?”
王义先道:“才?来不久,和你们大?帅有点事情商量。听说你伤得?不轻,就顺道来看看你。”
“我主要是透支过度,其他伤都不算重,劳先生?担心了。”顾横之抿唇微笑?。
伤重不重,王义先看他身上包着的纱布就能判断几分,但将士战沙场,不死即为幸事,也就没?多说什么。又问:“星央他们呢?”
“说是去打猎了。”顾横之自己能接受这个?说辞,但觉得?对方可能接受不了,想了想,补充道:“神仙营有伤无?亡,星央说他们有储藏的伤药,治疗上应该不用担心。”
“没?折人?就好。这些臭小?子,也不使个?消息来报平安,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跟……”王义先说到这里顿住,换了话问:“你给你爹娘寄信没?有?”
“尚未。”顾横之双手皆有伤,前几日无?法执笔。他能寄信过去的,都是亲近之人?,让人?代?笔,又怕他们收到信生?出不好的猜测,故而打算手好些了再?亲自写信。
“你娘问到我这里来了。”王义先拿出一封信,见他手指不便,展开递给他。
顾横之以两指夹住信纸,见落款正是他娘亲君绵,心中酸楚与感动交织,道:“多谢先生?。”
王义先摆摆手,让他慢慢看信。
顾横之一目十行看罢,把?信捏在手里,见王义先越发清癯,仍然臂缠白绦纪念亡人?,显然犹在沉痛之中。他把?对方当作长辈,便想要劝上一劝。
刚要开口,几个?人?从营门匆匆走过来,伴着方子建洪亮的嗓音:“王兄!”
王义先沉下脸,顾横之便不好再?说,向那一行人?打了招呼站到一边。
方子建上来便把?着王义先的手臂道:“义先兄啊,真对不住,你到了我却没?能及时?知晓。我本来告诉他们,等?你一来就向我汇报,结果这几个?小?子却自作主张,实在叫我惭愧。那个?不听话的,我已经罚他去倒大?营一个?月的夜香,还望你见谅。”
他姿态放得?很低,王义先也不能真撕破脸,神色稍霁,只道:“无?妨,你人?在就行,说正事罢。”
“说起正事,我这里倒是有一宗紧要事需得?问问横之。正好义先兄在这儿,也帮我参谋参谋。”方子建说罢,先问:“北黎兵初二派人?来闹事,想必义先兄也有所耳闻?”
王义先颔首。
朝廷与北黎人?缔结了盟约,让对方派兵支援苍州战场。然而他们来得?太慢,正面战场熬不到那个?时?候,提前爆发了决战。
宣军打完这一仗才?知道,西凉人?绕道偷袭失败之后,粮草不继,铸邪蒙诸便下令撤兵回朝,怕宣人?趁机袭来,故而撤兵在暗中进?行。但因鸣谷关道窄,大?战开始的时?候,还剩下近半数人?马留在关内,为掩护撤退,铸邪蒙诸组织了一支万余人?的敢死队,与宣军血战了一日夜,被宣军全歼。
哪怕宣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他们将西凉人?的主力赶出了鸣谷关,这仍然是一场大?胜,方子建当夜就露布飞捷传回了朝廷。
是以当北黎兵到来的时?候,已经没?他们什么事儿了,结果他们却派人?来说,宣军埋伏在业余山里,截杀了他们一支前哨军。
方子建当时?就想到了还没?有踪迹的顾横之一部,但他生?性稳重保守,又是自己人?,就没?给肯定的答复。等?到初五,顾横之带着残兵从业余山出来,一问,确有其事,但并非他们故意?而为。
方子建就按顾横之所说的原委,回信给北黎人?的主将。结果北黎人?今儿又来了,他看向顾横之,“那厮张口闭口,话里话外,都是我包庇麾下,上下联合欺辱他们。还说不拿出诚意?道歉,就要呈报他们大?君,发国?书给咱们陛下。”
顾横之皱眉,仍然是先前的说辞:“我们当时?加上神仙营一共就三百人?不到,与大?营失联已久,且大?家都受了伤,行军都成问题,战力大?损,怎么可能有意?设伏?”
王义先不知其中细节,便问:“北黎人?先动的手?”
顾横之点头:“当时?是神仙营的几个?兄弟负责探路放哨,他们面目肖似西凉人?,可能被北黎人?误认,所以朝我们动手。我们有心想澄清误会,但他们并不听,且他们状态更好、兵力更多,似乎还有意?歼灭我们。我们不得?不想办法逃脱,在转移的过程中,为了拦截他们,而杀了他们一些人?。”
王义先听完,果然不出所料,这些蛮人?是想倒打一耙,嗤道:“他们要发国?书那就任他们发,朝廷难道还能软了骨头给他们下跪不成?倒是你们振宣军该追究他们的过错,向他们讨赔偿才?是。”
方子建思索片刻道:“这事本来就是他们不占理,还想颠倒黑白,真看我们才?打完一场,以为我们没?有余力了,好欺负不成?我再?修书一封,说得?听便坐下来和和气气地谈,说不听,那就不说了!”
“理当如此。”王义先道:“你要是一软,他们怕是即刻就要把?营地挪过边境线了。”
方子建拿定了主意?,又说:“横之你也别担心,这事我亲自料理,你们好好养伤便是。”
顾横之应声“是”,他便转身去揽王义先:“义先兄,那咱们这就回大?帐罢?”
这两位匆匆来,又匆匆走。
顾横之重新看信,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读了两遍。
杨弘毅过来送药,见到夫人?的信,也感慨不已,叹道:“公子,咱们终于可以回家去了。”
顾横之也想回家,在回家之前,还想先去一趟京城。但想到王义先和方子建刚刚说过的话,以及和北黎人?的龃龉,只怕现在还走不了。
他思及此,不由愁绪渐生?,抬眸望向远方。
地平线上,遥遥可见业余山横卧的剪影,山巅一抹终年不化的寂寥雪色。
振宣军的中军大?帐里,只有方子建两人?,他迟疑道:“这事是不是也要跟长公主殿下商量商量?”
“自然,你跟她商量就是。”王义先笼着袖,平平地说。
他这次亲自离开仙慈关,来苍州一趟,自然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战争就要结束,振宣军这大?几万人?番号都有了,肯定不会解散。然而原本的边防虽然多有不足,但体制上已没?有余地来容纳一支新军,故而必须重新划定边防线。与其等?皇帝开口,让那群文官指手画脚,不如他们先行商议好,再?联名向皇帝上书。
南疆不用提,顾氏一族历代?都盘踞于此,朝廷也不可能让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跋山涉水,舍近求远。青阿岭至雩关一带关系着京畿门户,有长公主坐镇,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皇室在此;仙慈关由殷侯一手打造,如今在王义先手中,绝不可能交予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