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疼欲裂,举灯按照原路出去,到先前碰见顾莲子的地?方,那少年却不?知去哪儿了?。
出得府门,两队禁军依旧把守在左右。
正对大门的巷子中央,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下一道清瘦人影,茕茕独立。
贺今行上前认出是谁,拱手道:“许大人。”
“是你啊。”许轻名持伞前移,分他?一半遮蔽。
贺今行近距离地?看着?他?的面容,夜色难掩疲倦,犹豫着?说?:“秦相爷他?……”
“不?必告诉我。”许轻名稍微错身,望向前方那座幽深沉寂的府宅,轻声道:“主家十二楼,一身当三?千。古来?妾薄命,事?主不?尽年……”
叶落风不?起,山花空自红。
捐世不?待老,惠妾无?其终。
一死尚可忍,百岁何当穷?
第280章 二十三
“跟着弘海进宫去了?”
傅景书听到汇报, 低声重复一遍,还破天?荒地笑了一下?。
面对她的黑衣人当然?不会因此认为她心情尚好,单膝跪地的姿态放得更低, 说:“实是意?外。”
只?要弘海不来?, 秦幼合被传进宫, 不论陛下?如何处置, 他们都能暗中把人换下?来?。可谁知这老和尚竟来?横插一手。
弘海法师,不世出的得道高僧,天?下?第一佛寺的主持。哪怕陛下?崇尚道法, 依然?对他持有尊重。
拦是来?不及的,有那方丹书铁券, 秦幼合的去处也尘埃落定。
事?后的愤怒没有任何作?用, 傅景书冷漠道:“罢了,秦幼合只?要人没事?,随他去。”
她还有更紧迫的事?要交给他们去做,从袖里取出一份名单,“尽快找到他们并告诉他们,想活命, 想保住头上的乌纱,就按照我说的做。”
黑衣人接过来?大略一翻, 其?中不乏耳熟能详的官员名姓, 任职更是从中央到地方各路州皆有,便知这名单上所记载的皆是秦党的人。
其?中只?有大约两成的姓名被用朱笔圈了出来?,代表是他们需要找到的目标。至于剩下?的八成, 想必是留给刑部的。
“是, 属下?立刻上报统领。”黑衣人退入雨夜之中。
傅景书依然?坐在廊上,看?屋檐下?的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摆, 方寸间被照亮的雨丝跟着飘忽。
少钦,隔着一堵院墙外面,有人打?起板子,响了四下?。
这是丧音。
接着,成伯苍老的声音穿过院墙与雨幕:“少夫人,老爷故去,请您主持府中大局。”
傅景书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明岄,走。”
明岄缓缓推动轮椅,侍女们撑起两把大伞,挑起四顶灯笼,围簇在她左右,一道走出这方偏院。
她没有处理?过丧事?,但想来?不会太麻烦。
秦幼合后半夜回来?,大门口已挂上白幡,他爹的遗体已换上寿衣放入棺中,停在正屋里。
守在一旁的有成伯,秦小裳,以及那对他没有预料到的主仆。
“秦少爷似乎很奇怪我会出现在这里?”傅景书身体有些疲倦,故而?靠着椅背说话。
“没。”秦幼合刚刚确实感到惊讶,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只?是问:“何时备下?的板材?”
成伯答:“老爷在三年前便预备下?了。”
秦幼合竟一无所知,走到棺材旁,看?他爹躺在其?中,想到他爹早已安排好自己的后事?,本因进宫面圣而?止住的悲戚再起,情不自禁滚下?两行泪来?。
成伯见状,想起老爷的托付,忍着伤心劝慰道:“少爷,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哪怕是亲父子,际遇也大不同?,老爷已去,您悲痛过后,便该往前走。”
他道自己不该再让花甲之年的老人为自己累心,转头拭了泪,复对大家说:“明日,我就会带着我爹的遗体回宛县。从此之后,再也不回宣京。”
“这是要把我们赶走吗?”秦小裳愣愣道。
成伯摇头,向皇宫方向拱手道:“圣上仁慈。”
秦幼合没管他俩,看?着傅景书说:“但你?可以留下?。陛下?特地赦免了你?,说你?是才入府的新妇,不知者不罪。”
陛下?还需要她医治头疾,她当然?不会有事?,傅景书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那态度与语气十分平常,好似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般。秦幼合蹙眉半晌,终是没有过问,而?是犹豫着问:“那个,你?……需要我写和离书吗?”
“嗯?”傅景书作?沉思?状,仿佛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才说:“有必要吗?”
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
自成亲以来?,秦幼合认真看?她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会儿多,让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年在至诚寺山门前的相遇。
他想,确实没有必要。这一场亲事?,他只?是充当了一个能走完成亲流程的人偶而?已。
但他仍然?找来?纸笔,写下?一封和离书,签上自己的大名,再摁上自己的手印,交给她:“你?随时可以让它生效。”
“不必了。”傅景书知道他是个呆子,便干脆接了书,说个明白:“我答应过秦大人,会保住你?的性命。留这么一纸婚书在,就当是我对我自己的提醒,来?日你?做什么都随你?,只?当你?我没有瓜葛就是。”
说罢,唤明岄送自己回去。
秦幼合怔了怔,原来?他爹让他成婚,是为了保全他吗?他才经大悲大恸,一深思?脑子便钝痛,不得不抓着棺沿跪下?来?,倚靠棺木缓解,一时凄凉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