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宣与周边诸国?签订了和平盟约,他们?一年到头除了象征性地整一整军备,催一催军饷,也没什么?要紧事?可做。
东南虽有战事?,但都是?小打小闹,广泉路甚至不必求助京里。
本来年底各州卫与中央禁军换防领饷,是?要热闹些的,但国?库敞明了亏空,户部明摆着无赖,他们?也只能被迫跟着装死。
所以崔大人说:“不如扎个灯笼玩玩儿。”
兵部上下唯崔大人马首是?瞻,当即准备好?篾条宣纸与笔墨绳胶,协助大人手扎灯笼。
这一扎就?是?好?几?天。
直到顾穰生连着来兵部的第三日,忍无可忍,一巴掌推开与他车轱辘套话的主?事?,径自去了后?堂。
主?事?被亲兵隔在?后?头,仍不忘大喊:“大帅,咱们?大人正忙着呢,真的没空见您!您有什么?事?儿就?告诉小的,大帅!”
崔连壁听见了自家下属那破铜锣似的吼声,也没停下手中活计,正到第十次收口,他不得不打起一万个小心。
“你说这篾条怎么?就?这么?硬?明明抽的上好?的竹子,也摔打不知道多少回了,还是?不好?掰成我想?要的形状。”
顾穰生在?门?口环顾堂内一圈,才踩着四处横飞的竹条宣纸走进来,冷笑道:“你少给我来这含沙射影的一套。我当几?十万两的事?呢,感情就?糊个纸啊。”
“那我能怎么?办?哎,好?。”崔连壁这一回终于收拢口子,扎出了第一个完整的灯笼架子,接着说:“国?库亏空你是?知道的,谢延卿半个子儿也拿不出来,你叫我怎么?办?”
“你堂堂一个兵部,就?没点儿存饷?”顾穰生一手提了把椅子,“哐”地墩在?崔连壁面前,大马金刀地坐下,靴尖儿正好?朝着人鼻子,“谢延卿没钱,你也没钱?陛下也没钱?”
“大人!”下属们?也赶紧搬了把椅子放到崔连壁屁股后?头,想?让他和顾大帅平起平坐。
他却没坐,而是?推开椅子,扯了两张糊灯笼的宣纸来垫在?屁股底下,席地盘了腿,才道:“没有,有也是?没有。”
这四平八稳的态度激怒了顾穰生,他猛地站起,一脚踹散了前者放在?身边的灯笼,喝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截锦州的税。”
“你少说混账话!”崔连壁也提高了音量,抬手让其?他人等退下,“非我和陛下不愿给,时局不易,你就?不能多忍一忍!”
“忍个屁!我八万将士饿着肚子戍边,你怎么?好?意思叫我们?忍一忍?”
“你也少来诳我。剑南路军屯众多,收成也不错,哪怕没有朝廷支撑三年两载也饿不死。”
“你听听你这话,简直令人发笑。我手下的是?兵丁还是?农夫?要种地何须入我军营?再说了,朝廷的兵不靠朝廷养,难道要靠我自己养?养来算谁的,啊?”
“顾穰生!你住嘴罢。”崔连壁话一落,没见如何动作便站直了,盯着顾穰生说:“你这嘴巴无遮无拦,早晚要惹下祸事?来。”
后?者也知失言,冷哼道:“大不了菜市口横尸一具。让我学贺易津忍气吞声,门?儿都没有。”
“那我直说,你跟我闹也没用?。”崔连壁一甩袖子,背着手走开两步,“你就?是?威胁要杀了我,我也只能回你两个字,没钱。”
“真没有?”顾穰生狐疑道,打量前者片刻,“那我进宫去见陛下。”
一干武夫气冲冲来又气冲冲走,先前那名主?事?跑进内堂,“大人没事?吧?”又抱怨道:“顾大帅真是?言行不忌。”
“他爹娘叔爷都死在?战场上,又舍了个儿子在?这里。”崔连壁摇头:“论迹不论心呐。”
冬日天黑得早,顾穰生从兵部出来,街上人流终于稀疏下来。到应天门?不过几?步路,已是?暮色将合。
他乃外臣,又无特权,想?进宫需得先递牌子进去。
然而禁军通报许久,直到朱门?落锁,也不见有人出来回禀。
陈参将劝道:“大帅,要不咱们?明日再早些来吧?”
顾穰生立在?雪地里,望着青黑城墙,揣着手咬牙吐出一个字:“等。”
飞雪入夜便急切起来,很?快淋了几?人满身。
几?片雪团飘进窗户,贺今行的位置正对窗下,瞧见了,便起身去关窗。
再回来时手里捏着个纸团,他直接打开,在?案上铺平了看。
对坐的晏尘水专注于书卷,不曾分他半点眼神。
他看了半晌,忽地问?:“尘水,你可知五城兵马司如今登记在?档的人数有多少?”
“怎么?想?起问?这个。”晏尘水头也不抬地随口道:“我不是?十分清楚,但我之前看过一个案子,天化?三年已有八千人,现在?起码得翻两番吧?”
“这么?多啊。”贺今行凝神思虑半晌,将黄纸揉在?手心,“我出去一趟。”
第065章 六十二
寒冬半夜, 除却花街柳巷,在外行走的人少之又少。
贺今行踩着梆子声?翻过庭院,跃进长廊, 如夜枭一般潜入公主府的书房。
嬴淳懿正在写奏折, 见他来并不?意外, 但仍是?说:“你不?该来。”
年节越近, 守备越严密,城中除五城兵马司昼夜不?歇,漆吾卫也会暗中监视。正阳门内外尤甚。
“你说要参五城兵马司, 我只能来看看。”
贺今行在灯后坐下,影子洒在屏风上。
“建言而已?, 说不?上参。”赢淳懿把手边另一封折子递给他。
他快速看了一遍, 只道:“吴长史起草的?”
嬴淳懿摇头,“年龄大了,难免保守畏缩。”
通篇都是?些模棱两可之词,好坏黏糊不?明,他看着心烦,干脆自己写。
“长史所?虑, 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贺今行却正色道:“五城兵马司虽地位不?高,但人员众多, 牵涉甚广。包括你这府上诸多属员, 你能说他们就没有在其中任职的亲戚?你这一封裁撤的折子上去,多少人丢了饭碗,你就得被多少人记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