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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春尘却带着?李怀疏走了辅门之外连门板也没有的两道门洞,见她脚步稍缓,便解释道:“那是在发?放骨券。”
“骨券?”李怀疏确实见到他?们从鬼差手中接过了一件什么?东西。
濯春尘道:“无尽墟不?只?是市集,也是渡魂之处,那三条道便是渡魂道。余下的两条路是开?给阴阳使与修士的,自然?,像你这般非人非鬼,系了如意钮,由我带着?也可以走这条路。”
“人在人间有寿命,骨魂视鬼在人间的阳寿而定,一年等?同于十骨魂。进入无尽墟时冥府的官差会给这些魂灵分发?骨券,骨券巴掌大小,或圆或方,通体玉色,滴上一滴鬼在人间的心头血方可使用,顺便也将鬼籍登记在册。”
有十数名修士御剑飞来,两人察觉头顶疾风掠过,抬头望,却见那些修士到无尽墟城下便使不?出法术了,剑低而落,拂一拂衣袖,五颜六色的光剑须臾间消失,虽然?飞不?了只?能走着?,倒也仙风道骨,不?失气度。
李怀疏目光淡然?,回眸后问道:“骨魂有何用处?好比人间的银钱么??”
“是,也不?是。”
说话之间已步入城内,濯春尘止步望了望四下,忽而抬手一指:“你看那边。”
几步之外是路边支的一个小摊,那摊主也似濯春尘般遮掩了面?貌,却不?像她面?具也要挑个精致漂亮的,栩栩如生的虎头整个罩在了脑袋上,连半只?眼都?不?肯露在外头。
白布幌子上狗爬似的“见风消”仨字,应是这阴阳使在赵家娘子的店铺里进了货到无尽墟倒卖,竟抢手得很,这一会儿功夫便来了四五个魂灵光顾。
虎头摊主的面?前摆着?一块貔貅石,他?将见风消用油纸包了递过去,衣衫褴褛的年幼魂灵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骨券置于貔貅石上,银货两讫,他?顾不?得骨券眨眼间碎成?齑粉,也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捧着?生前从未尝过的美味大吃大嚼。
不?多时,他?便将见风消都?塞进了肚子里,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便像一副颜色正在消褪的画卷般,从躯干到头颅,渐渐变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风消唯独长安有,虽畅销,但也不?是富人专属,便是长安治下也会有一辈子都?没吃过见风消的孩子么??李怀疏心中微震,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轻轻握拳,难受道:“这是……”
濯春尘并未制止她,因为制止也无用,那孩子已彻底消失了。
“骨魂如果用尽,魂魄中最后一缕生气也会随之消散,他?此刻应是到了孽海台,要渡忘川才能转世轮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孩子约莫十岁的模样,骨券里应存着?一百左右的骨魂,两个见风消便能用尽积蓄,那虎头摊主可谓一本万利,稳赚不?赔,难怪遮着?面?目不?愿见人。
李怀疏眼神倏然?冰冷,濯春尘却笑一笑:“你适才问我,骨魂好比人间的银钱么??答案已呼之欲出。”
“我在无尽墟里见过太多类似的事,生前没吃过见风消的孩子吃到了见风消,所嫁非人的怨妇透过沧浪镜见到过着?另一种人生的自己,渴盼已久的人终于入梦……人间的铜臭可换不?了这些。”
濯春尘看着?李怀疏,意有所指地问道:“李大人有没有未尽的心愿呢?”
“叫我三娘或是怀疏便好。”李怀疏眸光一敛,笑看自己身?躯,“我有些特殊,似乎兑不?了骨券。”
濯春尘又是一笑:“那便是有了。”
李怀疏缄默,濯春尘扼袖轻轻握起她的手腕,带她穿行?于拥挤的人潮:“失礼了,大人于我有恩,我不?得失言于她,无尽墟到底不?是人间,走丢了可不?好找。尤其是你这般相貌的女子,着?实惹眼,容易招人惦记。”
被她握住的女子道一声?无碍,却蓦地觉得后颈有些发?凉,似乎有人正冷冷盯着?自己,李怀疏一面?紧随濯春尘步伐,一面?回头看了看,魂灵面?色各异,四处闲逛,修士大多聚集在一处,走路器宇轩昂,戴着?面?具的阴阳使尽情?招揽着?生意,无甚特别的。
李怀疏又一定睛,被人群中一张精美的狐狸面?具吸引住目光,面?具后的人也朝她望过来,两人素不?相识,点了点头便别开?脸去。
那道目光莫非是她臆想的么??李怀疏觉得奇怪。
阴阳使要骨魂无用,卖完了东西便抱着?貔貅石到佐店兑换金银,濯春尘带着?李怀疏来到一处佐店,叫她在门外稍候。
李怀疏站定后撩了撩衣袍,衣服真正穿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着?实有些新鲜,她已有百来日未以真面?目示人,暂脱离了妹妹病恹恹的躯体,走路的步伐都?轻盈许多。
左等?右等?也不?见濯春尘出来,佐店门前地上用矮砖砌了一个圆,里面?是咕嘟冒泡的一汪水,有些像一口井,但要比井矮上许多。
李怀疏走过去,那汪黄澄澄的水有什么?魔力一般引诱着?她,越来越近,身?旁人却突然?按住她肩膀,从佐店走出来的濯春尘以警醒的口吻道:“别看,是黄泉水。”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诗句浮现在脑海的一瞬,她与濯春尘之间冷不?丁挤进来一人,正是那戴着?狐狸面?具的陌生女子。
那女子握着?一柄长剑,先?是看了看濯春尘,再是看着?李怀疏,目光再未移动。
她这眼神奇怪得很,像是李怀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李怀疏偏了偏头,想从面?具底下望出个什么?来,她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这位娘子,我们认识么??”李怀疏迟疑着?问道。
女子冷淡道:“不?认识。”
“那……”
李怀疏不?习惯她的碰触,往无人的右侧挪了挪,她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仍旧肩碰肩,说不?出的亲昵。
濯春尘握着?新兑的骨券在一旁看戏,却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谁。
女子较之李怀疏稍高?,垂眸道:“我妻子死了,我到冥府来找她。”
李怀疏心说原来是寡妇,同濯春尘一般苦寻亲人的苦命人,相逢即是有缘,她正要略为宽慰,女子却幽幽地说了句:“遍寻不?得,你倒是与她有些相似。”
公案
“冥府之黄泉与人间之黄河同气连枝, 都是远古上神四肢躯干所化。这?本是泽被苍生的举措,但日?月轮转, 沧海桑田,无论黄泉或是黄河,在外力影响下都慢慢变得福厄同源,是以冥府虽然汲取黄泉水度日,但也时常受黄泉水泛滥的困扰,严重时忘川水位高涨,舸舟难渡, 后来冥君差人凿了这许多黄泉井, 这?才缓解了雨季泄洪的压力。”
骨券一兑,濯春尘俨然将常驻无尽墟的自己视作了腰缠万贯的东道主, 自顾自将身?后二人?领至一处食肆, 点了吃食饮品,在等待的间?隙中将黄泉井的来历细细道来。
她似乎是这?家食肆的熟客, 坐下后店家的小女儿便含着指头咧着笑朝她扑了过来,濯春尘摸她脑袋, 抱她到膝上, 从乾坤袋里取了一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摊在桌面,任她自己歪歪斜斜握在手中甜滋滋地啃,又看向李怀疏,道:“黄泉井看着矮小,其实蓄水丰富, 才会不?停冒泡, 随时都要涌出来似的,要是再路过便当没见到, 绕行即可。”
那井水像是吸力巨大的可怕漩涡,随意瞧上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去?,李怀疏想?到自己适才的遭遇,不由问道:“盯久了会怎样?”
“倒也不?会如何。”濯春尘道:“人?间?水至清可以映面,黄泉水则可以照心,盯得久了便会见到自己心中最执念最放不?下的东西,一直照便一直见得到,久而久之,便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膝上嘴角沾满糖渍的女孩稚声稚气道:“是呀是呀,我在我家门前的井里见到的都是糖葫芦,好多糖葫芦!”
濯春尘捏她白嫩嫩的脸颊,笑?了一下,继续道:“冥府允许无尽墟存在是因发放了骨券以后可以使投胎的魂灵分流,如遇人?间?战事频仍,横尸遍野,也不?至于忙不?过来,但骨券即便没用完,至多一月也会消失,届时还逗留在无尽墟里的魂灵与孤魂野鬼无异,既投不?了胎,也回?不?了人?间?,还会慢慢失去?所有的记忆。”
说话间?,两个杂役模样的青年从后厨走出,捧着木盘为濯春尘这?桌端来吃食饮品,他们体貌没什么特别的,走路的姿态也很正常,但面白唇淡,神情更是如灰冷的石雕,周遭食客要是呼唤,他们张嘴应答,声线死水一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