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莫停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含糊道:“公司。”

祁南风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慢吞吞,慢吞吞地挪下床,跟着莫停舟走进了浴室。莫停舟把两个人洗得干干净净,换好浴袍,又俯下身去抽屉里拿电吹风,准备给祁南风吹头发。

冰凉的一条线忽然抵在莫停舟的喉咙,祁南风金色的长发像雨帘一样笼罩下来。他双手后扯,手铐间的铁链便在莫停舟的皮肤里嵌入得更深。

尚且温热的水珠顺着他的发尖滴落在莫停舟的手背上,砸开一簇细小的水花。莫停舟却像是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似的,慢慢地把应该用不上了的电吹风放回抽屉,目光漫无焦点地在地面蜿蜒的水痕间散开。

祁南风开口,声音被浴室间的水雾混得格外动听,然而说出的话却又格外冷漠疏离:“告诉我,钥匙和手机在哪?”

麻醉药是昨晚注射的,这会药效是该过去了。兴许是刚刚祁南风在床上装没力气的样子装得太像,兴许是祁南风这几天的表现真的让他无意间卸下了防备,他竟然真的彻彻底底地忘记了这件事。

莫停舟沉默着闭眼,边抚上颈间那条愈发收紧的冰冷细线。

22 乌托邦

莫停舟闭了闭眼,轻声道:“我带你去找吧。”

“不行,”祁南风说,“谁知道你在哪里放了什么备用的针筒,趁我不注意再给我来一下?”

他说着,放开莫停舟,弯腰把浴室里的镣铐拉起来,锁在了莫停舟的手上:“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可以去。”

莫停舟怔怔地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祁南风,心里忽然猛地升起一种巨大的恐惧。

祁南风又要抛下他了,像两年前那样。

他的喉咙间又浮上那种被绞紧的窒息感,脖子上还残留着刚刚铁链嵌入皮肤的冰冷疼痛。我要做点什么,他想,我必须要做点什么。祁南风从他的身边走过,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他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努力地,努力地张口,吐出支离破碎的几个字:“求…求求你……别走……”

祁南风的身形微微顿了顿,却依然按下门把手,离开了浴室。

衣角从手里脱落的那一瞬间,莫停舟几乎卸力,差点瘫倒在地上,但他还是把自己支撑住了。有什么,有什么东西可以解开镣铐?他努力定下心思考,但是钥匙都被他放在了次卧,浴室里也显然没有什么能够切割开镣铐的东西。莫停舟咽下一口刺痛的口水,视线停在了浴室的镜子上。

坚硬的铁链当然切不断,但是,人类的手又怎么样呢?

他重新拿起电吹风,毫不犹豫地往镜子上砸去。镜子应声粉碎,坚硬的玻璃渣飞溅出来,划过莫停舟的脸颊。他管不上那么多,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飞快地捡起一块锋利的稍大一点的碎片,对着自己的左手就割了下去。

他对自己下的是死手,第一下就割到了大动脉,鲜血如注地喷涌出来,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似地,对着手上狰狞的伤口没有丝毫迟疑地来了第二下。

“莫停舟?你在干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镜子碎裂的巨响,祁南风几乎是撞开了浴室的门。莫停舟紧攥着碎片的右手也汩汩地流出鲜血,汇聚在腕部,又顺着手肘流下,他就这样呆呆地转头和祁南风对视。

祁南风微张着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惊讶的表情又刺伤他了,和他当时看到自己收藏了满房间的关于他的东西一样的表情别人都无所谓,别人我都不在乎,但是你,只有你,唯独你,不能不理解我你听我解释,莫停舟下意识地想,但是,他又该怎么解释呢?

莫停舟的视线下移,看到祁南风已经把手铐摘下来了,手腕上还留着一圈红痕。

他不合时宜地走神:他们俩一个在流血,一个有伤痕,倒像是戴了一对怪诞风格的情侣手镯。

在他把玻璃碎片第三次切割进自己的皮肤之前,祁南风走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右手手腕,他的手指立刻脱力,抓不住的玻璃碎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然后,祁南风顺着他的手腕向上,温暖的掌心和他血肉模糊的掌心重叠,几乎是缱绻地与他十指相扣。莫停舟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他慢慢地问道,声音几乎是温柔的,轻缓的:“莫停舟,你是不是真的离不开我?”

他在笑,他为什么在笑?莫停舟心乱如麻,却直觉到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和生命都在飞速地流逝,他迫切地,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回答道:“是。”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感到自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他虽然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熟悉的消毒水味,熟悉的医院冷色调的顶灯,熟悉的绿色的病床被褥。

在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而不是地狱时,莫停舟几乎是立刻抬起沉重的眼皮,在病房里环视了一圈:没有人,哪里都没有人。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莫停舟看向输液瓶,伸手就要去把针拔掉,指尖碰到针背,却又停下了。

这里已经不是家里了,他这么做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而且,就算他拔了针,他又要去哪里找祁南风?在莫停舟对他做出了那些事情以后,祁南风没有见死不救,还把他送来医院,实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慢慢地坐起来,蜷起身子,只觉得浑身冰凉。后悔像过于沉重的密密麻麻的藤蔓一般爬上他的胸口,他想:要是我一开始没有心软,把祁南风的手脚都挑断就好了。

他越想越后悔,病房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像混着玻璃渣一样地涌入他的喉咙,扎得他生疼。就算是他,也差不多对这一切感到厌烦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想法慢慢浮上脑海,一个在他与祁南风相遇前,每次生病时都会冒出的想法。他想,这一切是不是终于要结束了?

可惜他每次都活下来了,这一次也是。他宁愿祁南风就这么把他丢在浴室里一走了之,也不想清醒地面对这无聊的,残酷的现实。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走进来,莫停舟只当是护士或者医生,依然垂着头一动不动。直到那个身影径直坐在了他的床上,伸手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缕金色的发丝落入他的眼帘,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连呼吸都放缓放轻。

我在做梦吗?他想。他抬起还插着输液针的裹着纱布的手,想回抱住祁南风来确认他究竟是真人还是自己的幻想,祁南风却温柔地托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放回了原位。

莫停舟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祁南风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我不能来吗?”

莫停舟:“你不是,又要走……”

说到这里,他忽然慌乱起来,猛地抬起手揪住祁南风的衣服,输液针从他的手背上斜着飞出去:“你是不是还要走?你只是来看一下我的情况,马上就又要走了对不对?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别来找我……”

既然你最后都要走的话,大学的时候就不要来追我,半个月前也不要来找我复合,现在也别来看我……你怎么可以突然来关心我,照顾我,让我没办法离开你之后,又不负责任地说走就走呢?

祁南风叹了口气,抬手按下护士铃,又把他抱得更紧:“好了好了,别发疯了,我不会走的。”

护士敲响了病房门,祁南风把他放开,起身去开门。莫停舟的眼眶都泛红了,死死地盯着祁南风。祁南风却没看他,只是礼貌地对护士说道:“不好意思,刚刚病人情绪有点激动,把针扯出来了。可以帮忙重新扎一下吗?”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循规蹈矩地帮他重新消毒扎了针,略带责备地说了他一句,叮嘱他不要乱动,要是不小心让空气流进血液是会死的。

祁南风笑道:“好的,我会看好他的,辛苦你了。”

护士推着小推车离开了这间单人病房,祁南风向她挥手告别,边紧随其后地关上了门。

并且落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