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停舟：“嗯。”

于是莫停舟便往巷子里走了几步，两人的影子很快被巷内的阴影吞噬，外界的声音也逐渐远离，一时间，莫停舟的耳朵里只剩下了祁南风和自己的呼吸声。

他感到自己的右手手臂被祁南风过于用力地拽在手里，有点酸，但是他知道，如果想在黑暗里举着一盏灯，总是需要花些力气的。他侧头撇了一眼祁南风金色的、毛茸茸的发顶，巷子里的风吹得他稍长的头发微微飘动着。

巷子的路凹凸不平，莫停舟走惯了，挑着好走的地方走，祁南风则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拽着莫停舟的力也时轻时重。莫停舟的思绪又飘出去，感觉自己像是一根登山杖。

“我在追你。”

祁南风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他扬起脑袋，目光正对上莫停舟因为诧异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他重复一遍，嘴角翘起：

“我在追求你。”

莫停舟不着痕迹地恢复表情：“哦。”

祁南风：“我就是想说一下，以防你以为我在骚扰你什么的。”

莫停舟点头：“好的，我不会误会。”

祁南风把话说到这，似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也不继续追问下去，让莫停舟给出什么回应。

半晌，莫停舟忽然说道：“如果我是直男呢？”

祁南风竟然认真地想了想，接着，他放开莫停舟的手道：“那我跟你道歉？”

莫停舟的手空荡荡地落到身侧，还没等莫停舟回答，祁南风笑了笑，又重新拉过它：“然后作为赔礼，我待会送你到学校门口。”

莫停舟道：“好。”

可惜祁南风没有说话算话。刚出巷子，他接了一个电话，回了些聚餐吃饭什么的，就和莫停舟挥挥手，匆匆忙忙地又绕回去了。

莫停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光亮大路的转角处，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漆黑的深巷。

他过去就很喜欢这个巷子，或许是因为受了下班的心情影响，也或许是因为这条巷子其实很僻静，能让他什么都不想、谁也看不到地独处一段时间，总之，在听了关于它的不好传闻以后，莫停舟对这条巷子的好感也没有减少分毫。

原来还发生过凶杀案啊，莫停舟想，这条巷子确实足够偏僻，足够幽暗，没有路人，也没有住户，几个隐蔽的出入口也可以混淆踪迹。

虽然不知传闻真假，但是集合了以上几个要素，想必没有哪个受害者会傻傻地走进来，也没有哪个凶手会守这一棵永远不会有兔子撞上来的树。

莫停舟边往学校的方向走，边往四周扫视一圈，他神游似地想

连个监控都没有啊。

11 契机

看到莫停舟出现，同事们都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项目临近发布，组里的压力不言而喻。今天早上他们从测试副组那里听说莫停舟病倒了的时候有多哀嚎一片，现在看到莫停舟出现就有多喜极而泣。

其实按照公司的惯例，不管哪个组临近死线的时候，所有其他事都得靠边站，不乏吊着水还用另外一只手在医院里加班的惨迹，但是组里实在没人敢对莫停舟指指点点：一是因为莫停舟技术确实过硬又经常自愿加班，工作量和工时都甩众人两三条街，二是因为莫停舟平日里就身体素质欠佳，每次有什么降温流感，他总是首当其冲地倒下。

很难想象，工作狂和身体糟糕两个特质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简直就像在故意作践自己一样。

同事们看在眼里，难免有些担心，却也不好开口让他歇一歇，毕竟莫停舟在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偷偷开小差溜个号，莫停舟要是歇下去了，塌下来的天可就轮到他们来顶了。

“莫，莫老师，我们听说你生病了，你还好吗？”见莫停舟走进来，大家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着急忙慌地上来关心莫停舟的情况，柳明轩离他最近，便开口问道。

幸好，除了眼底一圈睡眠不足的乌青以外，莫停舟看上去并无大碍。他也不打算解释，只是揉了揉太阳穴道：“没什么事，抱歉来晚了，还有什么活吗？”

你要问活，那可有太多了。组员们流着喜悦的泪水，立刻呈上未完成的代码数份。另有跑腿小弟一名，自觉跑到考勤处打招呼，抹了莫停舟的迟到缺勤。

莫停舟在Note里记下需求，点点头，就回工位打开了电脑。其他人也纷纷回去继续埋头苦耕起来。然而莫停舟的眼睛扫过一行代码，两行代码，竟然一个字符也读不进去。

他定了定神，回到开头又看了两遍，却依旧找不回自己的注意力。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呼出浏览器界面，在搜索框里打下了几个字母：BDSM。

浏览器转了一下，随后向他温馨提示：搜索结果含有成人内容，您所在的国家或地区可能无法显示哦。

……哇。

莫停舟在心里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感叹。

他敲了敲键盘，换了种问法来避开安全搜索机制，还是检索到了相关的页面。

几张不宜外放的图片弹出来，莫停舟从容地避开，选了一条看上去像是正经科普的帖子打开。他读了两句，帖子用词客观，细致入微，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逐渐精彩起来。

祁南风还真是……玩得很大啊。

大学的时候他就觉得祁南风这人不太安分，却也没想到他能玩得这么花。光是看着这么多天花乱坠的超出常识的名词，莫停舟就有点头痛了。

他捏了下眉心，一行一行地继续读。他的脑海里闪回昨晚祁南风不经意展现的高超绳技，心想，看来祁南风是训诫的那一方了，他还是那么喜欢养狗。

他的鼠标在训诫的名词解释边上停了一会，慢慢地想起，以前有一次他跟着祁南风回家，一进前门就被四五条大型犬扑倒在地，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几乎都跑过走马灯了，四肢僵硬地躺在地上，胡思乱想着祁南风把他喊回家是不是想把他当新鲜狗粮。

然而祁南风却只是笑着蹲下，伸手把每一只狗狗都揉搓过去，又张开怀抱任由狗狗们对他兴奋地摇尾巴舔脸和扑击。莫停舟夹杂在密密的小狗跑步喘气摇尾巴的声音里，默默地仰视着这一场景，心里又诡异地觉得自己不像是被带回家过夜的男朋友，倒像是又一只被祁南风领养回家的性格闷闷的大狗狗。

他看不懂祁南风，一直都是这样，从他们相识到分开，但现在他至少找到了他一部分行为的词典。他慢慢地看着帖子，把祁南风的举动拿过来，一一对应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祁南风在拿他发泄自己的掌控欲，莫停舟竟然莫名地有些安心，至少这次祁南风的确对他有所欲求，不像大学那会，祁南风带他到处玩，送他一大堆礼物，又给他带饭吃又关心他吃药，一个劲地单方面付出，他却不知道祁南风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平静地想，如果祁南风想彻底掌控一个人，那确实没有人比自己更合适了，他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没有任何退路，就算有一天从人间蒸发，也不会有人挂念。他想，祁南风这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了两年，忽然回头发现，还是这条两年前被他抛弃的狗最听话吗？

莫停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一口气把帖子看完，就把鼠标移到关闭键上，咔哒一声按了下去。

熟悉的代码界面随之弹出，底色漆黑，像是戏剧终了时落下的帷幕，莫停舟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手心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鼠标的冰凉。

“莫老师！”柳明轩忽然走过来喊他，莫停舟回过神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柳明轩忍不住笑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吃过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