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绵第一次享受融相的技术算法在自动驾驶方面的应用，顺手将宋鹤声的账号加入到前瞻体验计划以后可以随时随地调取车辆的实时位置了。

不知情的宋鹤声敲了敲车窗，提醒他下车。他从车后座取来了花篮递给廖绵。时下最流行的探望病患的花卉组合，经过特殊处理，不会引起花粉过敏和其他不良反应，他说。

廖绵感谢了他的考虑周全。

依靠宋鹤声从未婚妻乔禹心那里软磨硬泡来的临时授权，他们顺利地乘坐电梯进入了住院部的VIP楼层。

廖绵独自捧着花篮走入看护区域，在进入病房前，笃笃地敲了两下门。没有人说请进，廖绵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静谧走廊，擅自推门而入。

病房内没有摆放任何医疗设备，所有传输线路都埋设在肉眼难辨的地方，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卧房。然而廖绵一步入便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没有多想，将花篮放在床尾对着的桌柜上，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阳光透进一线，正好照在花篮里的雏菊上，还沾着几许水露，仿佛能闻到扑鼻的芳香宋鹤声拿出香水喷洒了不少上去，但忘了自己用的是格格不入的木质调。

生机勃勃的明亮色彩点缀在昏暗房间里，仿佛驱散了笼罩其中的阴霾，与之形成残酷对比的，是病床上宋驰也憔悴干枯的病容。

廖绵看着他，想到的是自己流产后的那段日子里，在葛见秋眼中，是否也如同这般了无生气。

他忽然有点理解葛见秋的草木皆兵了。

“小骋给你添麻烦了。”宋驰也突然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他一直靠坐在床头，手边摆着一本读到一半的外文小说，倒扣着的。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出窍的灵魂刚刚归位，身体很僵硬地追随着他飘忽不定的意识，想要坐得更挺拔，或者看上去状态更好一点。

不过努力都是徒劳。

宋驰也的目光慢慢聚焦在窗边的花篮上，脸上才有了一点模糊的笑影。神情看上去依旧不太自然。

在廖绵第一次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是涣散的，身体如同被遗弃的玩偶般摆放在床上，头发凌乱，松松垮垮的居家服上遍布褶皱，病白的肌肤上浮着层不自然的红，胸口和手背上连着几根细细的提线，牵去未知的方向。

第88章 88 谢谢

玩偶的操纵者藏在看不到的幕后。

廖绵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来自于房间内无处不在的窥探视线。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们的存在，但他一直生活在同样的环境里，感官打磨得敏锐又迟钝，直觉足以断定。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皮发麻，和生理性的反胃。

没想到宋驰也落入了与他相似的处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不自觉地留意到至少两个以上适合设置微型摄像头的点位以后，他克制地收回探究的目光，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光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摆出一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将注意力放到宋驰也本人身上。

“关心则乱。”对宋骋也的失礼举动，廖绵一句话揭过。

他在柜边的椅子上坐下，保持着相对疏离的距离，好与他接下来不近人情的提问相衬。

“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就目前观察所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廖绵是在明知故问。

宋驰也怔住了，像是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提问中的现实。是他的决定没错，他不得不承认。眼中却闪过一瞬泪光，又在眼睫低扑时掩去。

沉重的视线慢慢挪到廖绵身上，透着说不出的深郁情绪。他没有与之对视，而是垂下黯淡的目光，看着自己因精神紧绷而泛白的指尖：“嗯……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他似乎没有发觉自己正在抑制不住地颤抖，还在故作镇定。

廖绵验证了心中既有的答案，却并不觉得痛快。

“宋家人知道吗？除了宋鹤声以外。”他还是决定少兜圈子。

相比宋驰也的遭遇，他更关心的是宋家还能拖住葛见秋的步伐多久。他有些留恋这段时间的特殊优待。

宋驰也惨然一笑：“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轻易松口了。”说完，他也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还满意这个结果吗？”

廖绵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拨打这个号码。”说着，上前将花篮上的祝福卡片夹进书里，至于宋驰也能否拿到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便不是廖绵会关心的事了。

“你们的感情真不错。”宋驰也没有看卡片上的号码，就猜到了订花的人不是廖绵。他真诚地笑起来，没有拒绝对方廉价的好意。

他们又谈了些在廖绵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比如订婚仪式会不会邀请他出席，他们的婚礼会在哪里举办……他从来没有关心过那些安排，纯粹是在陪宋驰也打发时间。

看得出来，宋驰也希望探望时间可以久一点。

廖绵说不清自己对他的看法，至少不存在预想中的同情或者谅解。

宋驰也始终是有选择的，从逃离生养他的爱岛，到踏入名为葛见秋的河流，他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通往何方。相比廖绵认识的那些早早进入婚姻交易市场的Omega，相比被动屈从的廖绵自己，他活得更洒脱、更通透。

譬如当下，他也可以选择与作茧自缚不同的另一条路，向自己或者宋鹤声伸手求助，至少身为接班人的乔禹心不会置之不理……廖绵没有想到自己心里已经彻底揭过那一页了。当他目睹宋驰也选择的结果以后。

无论如何，廖绵保留最大程度的尊重。

临走时，宋驰也突然叫住廖绵，后者没有回头，仅仅是在门边驻足，留给他半张没有感情流露的侧脸。

廖绵以为他会后悔。

“对不起，我……”宋驰也酝酿了好久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几度哽咽和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不断重复着那几个表达歉疚的字眼。

廖绵没有再多作停留。宋驰也的歉意不属于他。他挥了挥手，带上门，到走廊上打开廖绪的社交软件，查看过宋鹤声发给他的最新消息后，删除了所有聊天记录。

“是来探望病人的吗？请到前台来做一下登记。”

廖绵循声看去，是一位年轻英俊的住院医师在向他打招呼。等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廖绵才留意到他胸前工作证上的名字乔有堂。

是乔家人没错，但比想象中要斯文秀气得多。

乔有堂温和有礼的形象气质会让人不自觉地信赖他，陌生人也会放松警惕。他的医师身份更是如此。

“乔有堂。”那人说着，同时向廖绵伸出手。

“廖绵，”他点头致意道，仿佛没有留意到对方握手的动作邀请，“登记名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