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有堂面色不改，嘴角微弯的弧度也看不出变化。他收回手推了推眼镜架，并没有表现出尴尬的神情，又向廖绵递出自己的名片：“以后可以常联系。”

出于礼貌，廖绵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眼，没有晾他第二次。残留着消毒水气味的名片上介绍的职业是营养师，电话留的应该是工作室的座机号码。

“谢谢。”廖绵存下联系电话，将名片递回。他注意到那串数字也是宋驰也的生日。

狂热粉丝吗？狂热到给怀孕的失格偶像安排人工流产手术，秘密监禁在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中。

身为过来人的廖绵已经想到更多可能采取的手段，比如伪造流产后的抑郁症状，延长住院观察时间，甚至是注射成瘾性药物，直到所有人都相信宋驰也已经精神失常，而罪魁祸首会是始乱终弃的葛见秋。

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兰因絮果的爱情故事走向了俗套的结局。终章过后，宋驰也会因近况得不到曝光而被世人所遗忘。

他所见到的仅仅是另一个开始。又一个开始，不同于他们的开始。

廖绵还是留下了他的警告：“别做得太过火了，这里不是谁的私产，他也不是。”

乔有堂扶着镜腿，又将廖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流连在西裤下露出的脚踝，用揶揄的语气说道：“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廖绵心里一怔，大脑飞快地运转出最大的可能性。被窥探的恶感再次渗入了每一处毛细血管，好在他已经克服了不必要的羞耻。廖绵不甘在言语上落于下风，便装得云淡风轻地回道：“托你的福。”

乔有堂欣然道：“也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吸取教训的。”

第89章 89 江边

“去江边走走吧？”离开住院部以后，宋鹤声提议，“坐轮渡到对岸，慢慢走回去。”

至于那辆小轿车，让他自己开回家充电。

廖绵从发呆中猛地回过神，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揉了揉眼角，揉碎了记忆中浮现的点点滴滴，轻声道：“走吧。”

走着走着，宋鹤声突然凑到廖绵颈边，迎着风嗅道：“我好久没有闻到你的信息素味道了。”

江边人来人往的步道上，没有封闭性公共场合的信息素限令，人民公园也一样。廖绵找到了共同点。

融相科技是无性化办公的践行者，定期释放信息素阻隔剂，他身上沾染的剂量还没有完全失效，宋鹤声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步道上来往的行人很多，最核心的地段因驻足观光的人群而格外拥挤。他们二人的步调从容，始终并肩走着，有时也会为帮忙拍照而短暂停留。

路过又一对恩爱的情侣后，廖绵偏过头调侃说：“不正经，当心巡警给你逮起来。”

“要是真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Omega不就好了。”宋鹤声也笑，回味着取景框里两个年轻人幸福的笑容，双手插着兜，“不会有人当着自己的Omega的面性骚扰别人的，尤其是这么标致的Omega。”

廖绵还是玩笑语气，不怎么严肃地提醒对方：“葛见秋已经标记过了，你也想要留个印子吗？”

宋鹤声刚刚伸出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又狼狈地缩了回去，眼中惊愕不已，为标记的事实本身，也为廖绵轻描淡写的态度。

“不是还没有订婚吗？”

“订婚是葛家的事，与他无关。”面对好友，廖绵说出心底里埋藏的想法，“葛家要娶廖冶的儿子，仅此而已。”

宋鹤声恍然大悟：“你……”

廖绵点点头。他已经接受了葛见秋成为自己伴侣的既定事实，需要商榷的是，他能从这场政治婚姻中拿到多少好处。宋驰也的出现递上了最为关键的筹码。

“你说，要是当时……”不出所料，宋鹤声又开始追忆往昔。

廖绵没有留心听他夸大其词的设想，而是望向江对岸的钢铁森林，目光在一座座地标建筑之间流连，仿佛身边的人潮如织都是触不可及的幻象。

他沉浸在过去发生的一幕幕中，直到眼前的画面与车窗边小憩时浮现的景象渐渐重合。

“咔嗒。”是子弹上膛的脆响。

枪击的前奏，即将发生在回忆里的刺杀未遂。

不对，他怎么会听到远在数十米以外的狙击枪发出的声音？

心脏在嗓子里狂跳。

咚咚、咚咚

面前的模糊闪动的人影眨眼间清晰起来。他们不声不响，他们有说有笑，或挽着爱人的手臂，或并肩而立，浑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廖绵面白如纸，仓皇地攥住宋鹤声的手腕，下意识地唤他“见秋”，拉着他夺路狂奔。然而还没有迈出几步，双腿便像灌了铅般的沉重，直直地拽着他拖向无尽的深渊。

咔嗒，停滞的时间流动起来了，定格的画面切到了下一帧，打破人声鼎沸中一刹那的万籁俱寂的，是一声尖锐的爆鸣。

树丛下蹦跶啄食的鸟雀惊飞而起，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尚且反应不及，大都还木愣在原地，本能地向着异动的来源看去，四下张望的视线在涌动的人潮中模糊了焦点。

烟花？鞭炮？喇叭？汽笛？都不是。

很快，紧接而至的一声声连续不断的枪响彻底击穿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他们不得不相信：爱岛最繁华的江边步道上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枪击案。

人群如梦初醒，尖叫、哀嚎声此起彼伏，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相互推搡，眼见便要酿成一场大规模踩踏事故。好在附近巡逻值守的安保人员及时赶到，疏散人群，划定警戒区，快速控制了持枪嫌疑人，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恶化。

至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报道的记者是这样讲述的。

第90章 90 枪击案

主流媒体的报道过早地将事件定性为帮派仇杀，开始深挖枪手的背景，关注未成年的量刑问题。与此同时，网络平台上流出大量所谓的枪击现场视频，地上满是盖着白布的尸体，背景音里回荡着妇孺无助的哭嚎声。接着，嫌疑人是来自枭港的偷渡者的传闻也随着热点散播开来。

人们纷纷质疑主流媒体混淆是非，企图掩盖事件真相，指责爱岛政府纵容恐怖主义的蔓延，并将矛盾对准好战的枭港。

一场目标明确的舆论攻势被轻而易举地煽动起来。

然而一天之内，两级反转。

所谓的现场视频被认定为盗用自海外炸弹袭击后的新闻画面，经过人工剪辑，刻意隐藏的地点特征乃至于季节都与爱岛不相符，手法堪称拙劣，却成功混淆视听，误导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