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只棕色的小熊看起来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可是她很喜欢，也很爱惜，她给它打扮，梳洗，每天都带在身边，吃饭、睡觉，就连做作业都要让小熊在一旁陪着。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只小熊的模样，棕色的毛，眼珠是黑色的，浑身都不起眼，只有身上挂着的那条红色领带最为醒目。

她很爱惜那只小熊，也很喜欢那只小熊，那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小熊。

可是后来，佩妮表姐玩腻了自己的玩具，看到她抱着小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佩妮表姐便趾高气昂地过来，“这只小熊我要了。”

她不肯，佩妮表姐就抢，一边抢一边骂：“这就是我的东西，妈妈说了在温家的东西就是我的，这是我的家，舅舅是我的舅舅，舅舅送的东西就是我的。”

“你就是个小偷，你凭什么霸占着我家的东西不放？”

“我不是小偷，小熊是我的。”

佩妮表姐比她大三岁，那时她七岁，而秦桑才只有四岁。

她固执地抱着小熊不放手，不管佩妮表姐怎么打骂，她胳膊被掐得一块紫一块青，手上皮都被掐破了也不肯放手。

后来小熊被扯坏了，棉絮都溢了出来，佩妮表姐嚎啕大哭：“呜呜你弄坏了我的小熊。”

才四岁的秦桑不知所措，伤痕累累的胳膊抱着已经坏掉的小熊，抽噎着，不敢哭出声。

明明是她的小熊，是她看中的，是她精心打理的，她的小熊被弄坏了。

敏珠姨被哭声惊醒，匆匆赶过来，得知前因后果，她张嘴就骂，“呸，没教养的东西，真当自己是公主了？住我家、吃我家，现在连只熊都要跟我女儿抢，真是乞丐窝里爬出来的腌臜玩意儿，跟你爸一个德行，你爸吃软饭，你就是个小偷，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是个什么货色，什么东西都敢肖想，什么都敢上手抢。”

她被推推搡搡的，撞到了沙发上，小熊也最终被佩妮表姐抢走。

而佩妮表姐也不是想要那只熊，她只是觉得新奇，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才要抢她的。

可真的得到手以后，她又觉得索然无味，那只小熊已经坏了，摆在那也没有用。

佩妮表姐有一整个房间的玩具，她最爱的还是那套芭比梦幻屋，她的小熊……

她的小熊没了，不知道被佩妮表姐丢到了哪里。

后来舅舅回来了，知道她和佩妮表姐因为那只熊打起来，又托人从国外买了一只一样的小熊送给她。

可是不一样了，她的小熊回不来了。

再也没有和那只小熊一样，是她倾注了所有心力，精心爱护、细心呵护的小熊了。

后来……

她再也不敢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小熊是这样，谢昀臣也是这样。

她在漫漫时光长河里，独自行走了太久、太久，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要去往哪里。

忘了从哪里开始，也忘了哪里才是终点。

就像那罐送不出去的折纸星星，这是她在那段晦涩无光的天日里唯一的寄托，她无法言说的爱慕、无法宣之于口的殷切期盼，化作一颗颗黯淡无光的尘星，封存起来。

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

忽然有一天，那个藏在最深处的梦，被昭之示众。

她惶恐、无措，惊慌之下，只能狼狈逃离。

秦桑胡乱地擦拭着双眼，直到眼睛被揉搓得发红，眼眶火辣辣的疼，藏蓄已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她忍不住哭出声，哭声是压抑的，就像四岁那年一样，不敢哭出声，嗓音闷闷沉沉又难以克制地发着颤，“我好像找到了我的小熊。”

她语无伦次地抽噎着出声，思绪是混乱的，四岁那年被佩妮表姐丢弃的那只小熊，一直是她无法痊愈的一块疤痕。

如今，二十六岁的秦桑，已经不敢再去奢求能够得到那只不属于她的小熊，纵然她期盼已久，纵然她满腔爱慕，无法言明。

“可是我不敢再要了，我不敢再去奢望得到那只小熊。”

26《月亮奔我而来》

“阿姐, 桑桑都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过面，总不会是躲着我这个小姨吧？哎呀, 年轻人哪有成天睡着不起来的？不然这样, 我去叫她好吧？”

她们住在以前的老屋，因为这个家充斥着一家三口的回忆，秦大海死后, 温书瑜也不想搬, 就一直将就住着，前两年因为屋子漏水，很多地方都起了霉斑。

温书瑜看着温柔, 实则也是个倔强的性子, 就算漏水，她也只是将屋顶的彩瓦重新更换了一遍，但这屋子是说什么都不肯动, 她怕破坏掉秦大海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点记忆。

老屋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不隔音, 一大清早，客厅里吵吵嚷嚷的, 女人说话的嗓音又尖锐，刺得耳膜都疼。

秦桑躺了会儿, 目光盯着墙角处那块青绿色的霉斑看了很久, 直到阳光倾斜，落入房内，光线打在浮肿的眼皮上，刺得眼睛疼。

她本能地闭了下眼, 屋外女人还在继续，“话不是这么说, 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你看看小言，比她年纪还小几岁，这不也已经谈婚论嫁了吗？”

“小言可是个听障人士，残疾人都能找到对象，咱们桑桑条件这么好，要一直单着，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秦桑捂着枕头，也盖不住那道讨厌的声音。

她叹了声气，掀开被子起来，打开门刚好听见女人说：“这女人啊，青春短暂得很，她今年都二十六了，眨眼就奔三了，真到那个时候想找对象可就不好找了，你看你不就是吃了亏，找了个没能耐的，害了自己和孩子一辈子。”

“敏珠姨”秦桑冷着脸，“我爸已经死了七八年，骨头都凉透了，您就别在这挑刺说风凉话了，死人勿挂牵，生人多忌讳，这世上之事难说得很，我爸纵然不像姨夫那么有能耐，可他爱我们胜过自己，姨夫……”

“对了，敏珠姨”秦桑皮笑肉不笑，佯装疑惑，“姨夫这次怎么没跟您一起回来探亲？”

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才懂，温敏珠之所以带着佩妮表姐住在温家，那是因为温敏珠和丈夫的感情不好，两人经常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不过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一直隐忍着没离婚。

如今佩妮表姐也长大了，没有了最大的顾虑，姨夫那边也彻底不装了，不但不回家，还打算和温敏珠离婚，要不然温敏珠也不会从港城搬回宁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