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愣愣神,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冬麦会意,一扬马鞭,身后的方少逸却扬声叫道:“小茹,秀梅还念着你,对你一直都有愧意。”

姚遥这下有些混乱了,原本她对方少逸对自己那莫名的感情有无措有感动有紧张,当然还有些自得,可这个愧意这词一出,她突然就极想弄明白方少逸那真实的感情,对自己,是不是仅仅因为当年的一步之差,而由惭愧演发而来的,她这念头一起,心内便顿觉愤愤不平,她一扯冬麦,冬麦回头问询,姚遥低声道:“我要与其谈谈。”

冬麦想了想,应道:“好,我陪你。”

“嗯。”

冬麦拽马回首,缓步踱了回去,姚遥从马上跳到方少逸车上,淡声道:“方公子慧眼,如何识得小茹?”

方少逸面有压抑地狂喜,他小心地将姚遥搀进车里,轻声解释道:“本不确定,却在近身时,闻到你身上的花香,便晓得,是你。”

“花香?”

“嗯,独韵悠然。”

“噢。”姚遥搞不清楚方少逸所说的什么花香?也懒得问这个。她直奔主题,询道:“秀梅如今还好吗?”

“还好,夫妻恩爱,已有一子一女,颇为圆满。”

“那很好,你何以说她对我有愧意?当日之事,不过是世事弄人,无关其他。”姚遥问这话时,眼神咄咄盯向方少逸,她就是要知道,方少逸说得是自己还是方秀梅。

果然,方少逸低了头,轻言:“本已万事俱备,不过是未曾多费心思,拖了几天,却是今日这般结果,若当日……”他一顿,却是未曾续下去。

姚遥眯了眯眼,问道:“方公子可与秀梅带话,当日之事怨不得她分毫,实在不需这些无谓的愧意,我与她仍是姐妹,只望她生活如意,心情美好。”姚遥话了,施礼道:“我还有旁的事,便就少陪了。”言罢,便开口要唤冬麦。

“等等。”方少逸突地探手握住姚遥手腕,开口急道:“小茹,我只想让你随我去看看,只看一眼便可。”

姚遥皱眉盯着方少逸大力握着自己的手,盯得他不由地放开了,才问道:“看什么?”

“你去了便知晓,只看一眼。”他见姚遥面上为难之色,又急急解释道:“距此不远,耽误不了你多久,真的,只望你能看上一眼。”

“什么东西?”姚遥又问。

方少逸回视姚遥的眼神越发幽深,他悠悠道:“你一去便知晓。”

姚遥想了又想,心内有个小小声音告诉自己,真得很想去看一眼,好吧,姚遥思量了一刻儿,今儿叛逆事做多了,也不差这一件,而且,她骨子里那种要飞的感觉又活转了回来,自程承宇离世之后,这真的是头一次萌发。

姚遥起身交待了一下冬麦,冬麦略一思量,还是点头同意了。随后,姚遥便隐在方少逸马车里,路过那半山酒楼只略停了一下,便带上回转一趟酒楼的冬麦离开了。不管山水做何反应,此时的姚遥心下却有丝丝兴奋与喜悦,这个,坏事做得多了,还真是有了惯性。

姚遥一路上也瞧出方少逸有些小紧张,从他露出袖口紧握在一起已有些泛白的指节和其时不时抿抿唇的小动作中,姚遥窥视出一二,可不知为何,姚遥却有些小满足,这种能给人带来压力的感觉还真是挺好的啊?此时,她脑子里突地现出程承池来,如此可想,他经常时不时地给人如此压迫感时,也是相当有满足感的吧?姚遥那是相当怀疑。

路程果真如方少逸所言,并不甚远,马车不过行了一刻钟便停了下来,冬麦到车前搀了姚遥下车,姚遥放目放去,竟是成片成成片的稻田,金黄的麦穗被压得沉甸甸的,那丰收的喜悦在空中飘着,让人心情极为轻松愉快,姚遥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表情不由地柔了下来,这感觉,好极了。

方少逸在旁瞧着如此的姚遥,心下有些慰然,他待了一忽儿,才开口道:“小茹,这边走。”说罢,便一步三回首地在前小心带路,其长随跟在队伍最末照应着。

直至走到一田庄,竟是高墙深院,门户紧闭,姚遥狐疑地看了一眼方少逸,转而又已眼神去问询冬麦,未待冬麦有何表示,方少逸已轻声言道:“小茹放心,我已方家祖业为誓,绝不会有半点不轨之心。”

“好。”姚遥应下,抬步随方少逸进了那庄子里。

43、第38章

进到庄子,门口的院子并不甚大,只一口水井,井旁有棵百年榆树,姚遥稀奇地瞧了瞧,便随着方少逸穿过正堂,步入后院,姚遥一踏出堂口,便被那炫目的花田夺了心神,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花木,区别只在于,有人喜观赏,有人喜侍弄,有人喜侍弄也喜观赏,而姚遥,因前世姚妈的缘故,不止赏,也是懂,她爱花,如同感怀前世的母亲,那是她的一生的牵念。

眼前近百亩的花田万紫千红,争奇斗艳,怎一个“美”字可形容得了?姚遥深受蛊惑,不自觉抬脚迈入,置身于那花锦世界里,便连生命都焕发了生机,泛出醉人的香气。

方少逸随在姚遥身后,一直静默陪伴,未曾发言,直到姚遥回了神,眼神带有钦佩地回望于他,他才轻声开口道:“小茹,这是我方家基业,日后重振我方家声誉的资本,可我现在……”他一顿,极轻极轻地声音道:“我愿将此全部予与你,只望你一个承诺,予我一个机会,可以伴你半世。”

这话方少逸说得极轻,但其中蕴含的感情却极重,只在霎那,姚遥便觉心底有根弦被扯动了一下,觉得有份感动在心间萦绕,拒绝的话便无论如何也说出不了口了,她迟疑地回望方少逸,见他眼中极其复杂地闪过各式情感,似有企盼,期盼,紧张,忐忑,但那股子深情却是分毫未减,姚遥有些无法直视,她避了视线,望向花田尽头一那片艳红的海棠林,犹疑半晌儿,才开口道:“我很感动,真的,可我此时给不得你半分承诺。”方少逸那眼里的失望难过掩都掩不住,他抿了抿唇,未曾开口分辩什么,姚遥心下颤了颤,柔声续道:“我心中有一个执念,不了心下不静,待我了了那执念,你若那时还在,我们再谈日后,好吗?

方少逸那黯淡的眼神立时亮了起来,他看着姚遥,张了张嘴,终于声线有些抖地道:“小茹,你……”

姚遥轻点了点头,就这样吧,给自己一个机会,再活一回,如此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可以预见,其对自己的温柔与和煦,还有自己最在意的,彼此间不会再有第三人。

方少逸面上的兴奋越显越大,终于咧了嘴笑出来,他探手执了姚遥的双手,姚遥本能地缩了一下,未能缩回,便也由着方少逸紧握,方少逸感受到姚遥的意思,那唇间的笑意便整个漾到了脸上,他轻俯身子,将一极轻柔的吻印到姚遥额上,随后喟叹一声道:“小茹,那需多久?”

“一二年间吧。”姚遥不太确定地回道。她颊上泛了丝微红,心内感叹,这要搁现代,那该多好哇,自己这年纪刚刚体会感情的珍贵,可这时代,自己却已是一把年纪的寡妇了。

“好,我等你。”方少逸轻拥了拥姚遥,语气坚定的承诺道。

有轻风拂过,带着沁人香气,醉人心脾……

西北大营,风沙漫天,程承池左手倒背,静立于军帐地图前,皱眉思量着什么,上次他与成子俊设伏拖垮蒙国大军,让薛明贵釜底抽薪,直袭蒙国京都,却不料中途生了岔子,未能一击即中,但蒙军主力却也受损极重,此时龟缩起来,不肯再战。程承池本计划年关前便将西北战事给了了,可如此一来,反倒被拖住了,着实令他有些气恼。

帐门被掀,一脸黄土粗糙感的成子俊大步走了进来,边唾着嘴里的沙粒,边将手里的信函递了过去,说道:“再有十天,林涵便至楼山城,此次筹措的粮草大概有半年的量,他押送来的,应不会有太大水份。这仗池哥还计划怎么打?”成子俊的意思就是,打快打慢自由他们说的算,是速战速绝了,应召回京呢?还是拖它个半年一载的,兄弟几个先在边关逍遥逍遥?

程承池转身接了信函,展开看了看,才道:“年关前总要绝了后患,稳定军心,不过,尾巴总要留点,扫多长时间,便看吾皇有多大的耐心了。”程承池这话说得声量极低,不俯耳去听,绝计听不甚清,但成子俊就是晓得他说的是什么,听完,便咧嘴一笑,应道:“听池哥的。”

程承池看完,便将信函递还给了成子俊,成子俊刚接过,便被程承池搂着肩凑至地图前,低语秘谋起来。

大南朝四年十二月,西北大军再次攻向蒙国京都,进行全面围剿,京都军民抵死反抗,二十天后,军败城破,蒙皇自溺身亡,西北军活捉了蒙国皇后太子。大南朝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蒙国被灭,消息传至盛京,南武帝大喜,但同来邸报也称,西北元帅程承池身负一箭,箭上有毒,毒引旧伤,此时危在旦夕间。

南武帝深表同情,特遣京中太医连夜赶路,至西北救至,同时也下召,命西北军副将薛明贵率军将蒙国皇族押解回京。

楼山城里,薛明贵那长年不见有何表情的脸终于裂了丝缝隙,人闯至楼山府后堂程承池的临时住所内,当着半卧于铺坑上的程承池,一把将自己手里的将帽掷于石板地上,扬声道:“我受了一刀,也伤重垂危,押解不了蒙国皇族。”说罢,拔刀便要自家向后背挥去。

小坑上的程承池一皱眉,提脚一踢,将坑中小桌上的茶碗踹飞过去,恰至薛明贵脸上,淋其一头脸的茶水,程承池呵骂道:“真是胡闹。”

得了通报的成子俊赶来,见薛明贵黑着脸,一脸湿水,提刀愤然而立,不由地失笑出声,薛明贵厉眼扫了过去,成子俊只好将那笑憋了回去,一搭薛明贵的肩膀,笑侃道:“明贵,西北军里,除了池哥,也便就是你我了,我这里,太子那档子事未完,自是回不得京,如此一论,你回京是必然的,动气也枉然呐。”

薛明贵怒眼瞪向他,硬声道:“我不回去,副将多的是,随便遣一个应旨不就得了?林涵马上要来了,池哥和你均在此地,我一人回京算哪门子鸟事?”

成子俊拍拍其肩,劝道:“圣旨已是点了你的名姓,改不得了,认了吧。”

“事有突然,圣旨下时,我正奉命剿灭蒙国残余,一时不查,受了重伤也是有的。”薛明贵倒也聪明。借口想得倒也贴合。

成子俊也皱了眉,不知该怎么劝了,程承池终于发话道:“回京还要受赏,你放心我们辛苦得来得成果让旁人去领?既便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怎么着,也是用了我们小一年的时间,明贵,此次委屈你跑一趟,下回,便不轮你了。”言罢,程承池打眼扫了一下成子俊,难得程承池也知自己这事办得不甚地道,四人帮派,独让薛明贵回盛京,且还明知薛明贵回了京里便难再出来,他那家庭又是那个样子,其实最合适的人选倒是成子俊,他回了京里,夫人孩子一家亲的,可这家伙,也不知故意还是怎地?一早因太子那事失了君心,倒落得清净,这小子,若是故意为之,倒真是奸诈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