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影第一次看到?书里的东方之珠、霓虹闪烁。她剥开一颗草莓糖放进?嘴里,甜的,酸的。过?一会,一滴大大的眼泪砸在糖纸上。
滔滔不绝的香江水,载着她的童年和最后的亲人一同流走了。
If线·少女祈祷3
Chapter 99
顾影没能在香港多待几天。
被带到浅水湾别墅的那个下午, 大?太太正?和她的闺蜜团用下午茶。顾影在外面的喷泉处站了近一个钟,才被允许走进花团锦簇的室内。
一位太太垂眼上下打量她一番,“也没有多?漂亮嘛。”
另一位太太道, “这就?是?大?陆人的审美品味了,‘白幼瘦’。”
“好?了。”大?太太等她们两个说完, 才淡淡出声, 葱段似的手指竖起,朝顾影一指,“看着是?还有些欠调教?,要?做沈家的小姐, 可不能像你这样子。我会送你去?瑞士最好?的女子精修学院受教?育,免得有人别有用心, 说我这个养母苛待了你。”
女子精修学院是?什么地方?说是?贵族女校,实际上就?是?新娘学校, 严格遵照十九、二十世纪那套老掉牙的东西来教?育女孩,严厉、保守、如同修道院,只教?授女孩儿们人文、社交与?持家技能一年折合五百万港币的学费, 唯一的目的就?是?培养出合格的豪门主母。
两位太太听了都笑, “还是?你最会想。”
收养要?改名换姓, 几天后, 在去?往瑞士的航班上面,她护照上的名字已经改成了“沈嘉影”。
那所拥有三百年历史、培养过无?数王后、王妃、公?爵夫人的贵族女校坐落在勃朗雪峰脚下、一栋黑石修建的城堡里。和它?的外表一样,他们的教?育体系如同博物馆里的老古董般陈旧, 课堂上教?授拉丁文、古代历史、古希腊语等,课外让修习音乐、绘画、芭蕾。这里的女孩儿们都高?高?扬着天鹅颈, 深谙一切精致而无?用的学问。
教?务长是?个冷漠严肃的中年女人,第一堂课, 因为顾影没有将课本翻到她指定的页数,右手手心立刻被教?务长的戒尺抽了一下。
然后教?务长才意识到顾影听不懂法语。
“God,你竟然不会法语?!”教?务长竖起眉头,似乎这是?十恶不赦的事情,“听好?了,五十年,戴安娜王妃也在这里念书。因为她没学会法语,最后只能退学。在我们这里,没人拥有特权。”
说完,她朝顾影扔了本法语书,让她站到教?室外面的走廊背书。
下课铃响,金发碧眼的女孩儿们成群结队从她面前走过,笑嘻嘻地看着她。
“日本人?韩国?人?中国?人?”
“我看是?越南人,又瘦又矮,像猴子。”
“反正?都是?乡巴佬,哑巴,文盲。”
语言的隔阂在这时候保护了顾影。她转过脸去?,对着城堡漂亮的花窗背诵法语单词。
这时候,她仍相?信沈时晔那句“瑞士很好?,你会喜欢的”。
下午上课之前,她摸去?洗手间,拧开冷水洗了脸,嵌在古董镀金镜框的镜中,倒映出一张湿漉漉、苍□□致的脸。
小时候因为顾德珍的职业,她总是?转学,并非没有应对新环境的能力。只不过,这个阶层的人际关系和物质生?活,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迄今为止,给过她最多?关照的人,竟然还是?沈时晔。
洗手间外面经过一群女孩儿,不只是?谁突然伸手,咚一声拉上了门。外面传来女孩儿们高?高?低低清脆的笑声,顾影反应过来,过去?一拧门栓,果然被反锁上了。
是?咯,她是?哑巴,没法告状,欺负她又不会有什么后果。
等保洁听见?敲门声,放她出来,下午的课程已经错过了。
顾影回到教?室时,发现自己?的座椅上不知被谁倒了一桶颜料,背包被扔在地上,用小刀划得四分五裂。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文具和笔记本无?人问津,倒是?放在夹层的那袋草莓糖被搜刮一空。
背后有个女孩儿经过,咬着糖含含糊糊对朋友抱怨,“……真恶心,她竟然有那个限量版的包!我的sales都没帮我拿到……”
因为顾影消失了一整个下午,教?务长认定她逃课,第二天不再允许她进教?室,让她在走廊里罚站示众。
顾影依然对着花窗背单词,小腿站得酸胀,左脚倒右脚,右脚倒左脚。
中间很多?次,她想打电话给沈时晔,告诉他“瑞士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好?”。但沈时晔不给她电话,她想那是?拒绝被她打扰的意思。
不知又过了多?久,城堡外面青灰色的天空,开始飘洒小雪。
瑞士北部多?雪,春季学期开头这几天,几乎是?一场接一场。
今天这一场,来势汹汹,在户外上马术课的女孩儿们不得不回到教?室。从顾影面前鱼贯经过时,马鞭垂在地上,尾端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脚踝,然后用法语高?傲地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下雪,正?午的天空已如傍晚七八点钟一般阴沉。
雪花变得愈来愈大?,从花窗外面扑到顾影的头脸上,融化在发间与?鼻尖。
顾影渐渐感觉到体温的流失,由?站改为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背诵英语、法语、数学公?式,想起什么背什么。
等她下一次转身,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沈时晔。下一秒,心跳不受控制地疾驰起来。
“哥哥……?”她轻声,不可思议。
他来了?是?为她来的吗?
沈时晔穿一件高?领羊绒衫,外面搭深色风衣,肩宽腿长。和在加州时的随性不同,在英国?、欧洲,他总是?正?经绅士的样子,看着有股天然的矜贵。教?务长在旁作陪,在沈时晔面前,似乎也失去?了那道倨傲之气。
她抱紧手里的法语书,下意识朝他的方向跑过去?,一副要?直接扑过去?的架势。中途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刹住了脚步,只拿一双眼睛怯弱、游移不定地看着他,眼睑下面渐渐蓄起了水花。
被火焰灼烧过的人,会不敢再靠近。他的抛弃就?是?那道火焰。
她也想扑进沈时晔怀里,告诉他有很多?人欺负了她,可是?不敢,怕又被推开。
直到沈时晔等了一会,没等到她走过来,发话问,“站那儿做什么?到我这里来。”
他的语气和脸色都带着一股深沉的冰冷。
顾影拿不准那股冰冷是?不是?对着她的,走近他的脚步忐忑而磨蹭。沈时晔嫌她动作慢,伸手扣住她的腕,将她带到自己?身前。顾影的鼻尖险些撞上他的胸口,呼吸一瞬间被他衣襟上甜苦的木质香包围,心脏的搏动同时达到了顶峰。
他伸手背在她脸上贴了几秒,试过温度就?拿开。紧跟着,褶皱深长的双眼皮垂下,目光停在她脸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