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也白看。李宝相狠狠抽了口烟,往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他问医生:“只能截肢吗?”

“只有这个方案了。”医生摇头,“送来的太迟了,冻伤部位全都坏死,留下来也没用,只会进一步引发感染……”

那张纸他递不出去。他不敢决定,也没这个权力决定。这薄薄的一张纸,这一个漫长的手术,将代表着一个人的后半生,他将如何渡过。

但他必须选择。要么死,要么痛苦地活。

李宝相大骂了句:“操!”就把纸硬塞了过去。他愤懑向外走,走到角落,狠狠踢了脚墙。他妈的蒲雨夏人呢!

而后又抓着头发,颓废蹲下身。他知道追根究底,是他自己有错。如果他当初没拉着蒲风春帮忙,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但他没想到。他怎么能想到呢?

还跟着身体在鬼屋似的居民楼里晃荡的蒲雨夏,正在考虑是从小门再出去合适,还是干脆翻墙。翻墙又得找东西垫脚,有什么东西能垫……就这么一晃神间,突然被弹到了房间外,回到了那条狭窄的走廊。

哈?蒲雨夏懵然盯着眼前那扇黄灿灿的门,和上面那个LOVE,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她进去,就这么出来了?可……可……可她连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啊!钥匙的影子都没见到啊!

她不由得四处看。还是那条走廊,还是那三扇门。为什么会这样?!

她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点什么!

至于坐在盒子里的蒲风春,则伸手摁了结束,笑得满面春风:“抱歉,各位朋友,我们的剧目出了一点问题,正在后台进行维修。短时间内不能恢复,暂请各位有序离场,等待下次的播出。”

“嗯?”他眯眼看着侧边滚动的留言,读出,“什么问题?”他编得顺畅,“技术故障,推测是后台传错了部分剧情导致的……嗯,嗯,”又点头,“谢谢您的支持。”

“什么时候重新演出?”他托腮想了想,笑道,“唔,等我们的演员准备完全吧。”

那语气似怨似嗔:“应该很快就会开始了。”

0022 A7-真话

蒲雨夏站在门前。究竟是哪一步有问题?

头顶上,那小粒黄灯依然颤巍立着。她双手贴着门,看了灯好一会儿,向后退了一步。她得做个复盘,理清一些关键剧情。最可疑的第一节点,就是完全被剧情掌控的那一刻。这是房间的规则,或者说……从最开始,她就做错了?

如果那个房间是因为剧情已经完全播放完毕,所以才把她踢出来。蒲雨夏闭上眼,后退几步,贴上墙。她再次进去,一切就会重新开始,她将回到那个车水马龙的街道。那个街道……

她突然回忆起了最开始刹车的司机。是不是就是那个瘦女人?

她开始懊恼自己的脸盲。

但如果远没有结束,只是一个阶段暂停了,所以才把她推出来呢?她重新进去,岂不是还会继续陷入那段尝试逃脱的剧情?

细节。她需要更多的细节。蒲雨夏把双手插入发中,将头发乱糟糟地团起。一个骗子团伙,一个分手对象,一队蒲风春的朋友。她以为她能像上个房间一样,借此恢复点记忆,没想到她却毫无所得。

也许只有获得钥匙才可以。但她现在依然找不到任何头绪。

蒲雨夏半步挪着,重新走到门前。她的手重新摸上门把手,门体的设计再次让她凝眉那里没有锁口。里面……似乎也没有。这是一扇没有锁的门。

它真的需要钥匙吗?如果需要,又会是什么样的钥匙,有什么样的作用?

她将门把手轻轻往下按。如果就此重新进去……

她猛地后退一步。

蒲雨夏扶住额头,有些茫然。她低头看自己松开了的手,一时之间,竟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敢再次进去。

也许她是有点累,做这些毫无方向的事,如同大海捞针。她不知道自己的尝试是否有用,也无法确定地说:没错,只要继续走下去,一切都会越变越好。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她只是在做无用功,什么钥匙、什么房间,都只是出不去的人自娱自乐的把戏。

她想:也许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她的指尖触摸着墙,从长廊上划过。一次次路过那三扇门,她像个陀螺似的转了无数圈,最后驻足在那扇粉门前。

它们的灯都亮着。可她真的要进去吗?

……又有什么用呢?

蒲风春重新回到“欲望”的房间,又回到了青年的状态。他感到自己精力旺盛、年轻有力,好像可以解决世界上的任何难题。他哼着歌去到厨房,研究如何做一个冰淇淋蛋糕。他的手指还是那样灵活,一切都和他期望的一样美好。

冰淇淋蛋糕怎么样才能做酸一点?他不太确定。也许是多加点柠檬汁?再放几块酸芒果、酸草莓……

等到他将蛋糕送入冰箱,他终于意识到,蒲雨夏还没回来。

外面的机器没有运作的动静,代表着蒲雨夏并没有进入新房间。那她能去哪?

他摘下兔子式样的围裙,走出厨房,穿过客厅,走到粉门前。

一门之隔外,蒲雨夏蹲着身子仔细看上面乱七八糟的贴纸和涂鸦。这都是她的杰作,把好好的门弄得四不像,处理起来一定很困难。她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些的。甚至在经历那两个房间的故事时,她还在不时怀疑,那是不是自己。

蒲风春把门推开。他看见蒲雨夏坐在墙角,抱着膝。她浓密的长发将她埋了起来,鬼似的窝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喂,醒醒。”看见她人,蒲风春松弛了些,侧身靠上门框。

蒲雨夏抬头看向他。她的目光有些朦胧,没什么兴致:“没睡着。”

“进来再休息吧,”他叫她,“成果怎么样?”

她的目光似乎死鱼眼:“很好,钥匙已经拿到手了。”

蒲风春:“……”他违心夸,“这么快就拿到手,你可真厉害。”撇开眼转移话题,“进来坐坐吧,再睡一觉。”

“我不困。”

“但你看起来很累。”他说,“你需要休息。我还做了冰淇淋蛋糕……”

她赖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前她也会这样。考试考砸了,轮到她头上的机会却被别人抢了名额,有人在背后传些谣言被她发现了。她就一样地坐在角落里发呆,这么静静待上一会还没想通,就要去找她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