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辞觉得此刻有必要和小狗蛋讲清楚其中道理,他蹲下来,打算以朋友的身份平视,腰间突然多了一股力道,他一时不备失去平衡,摔入溪水中。
没想到看起来只有膝盖高度的溪水,实际却有两三米深度,宋玉辞不会游泳,手脚胡乱扑腾,脑袋在水面上下起伏,挣扎间,迷迷糊糊的视线里倒映出岸上冷静到极致的小脸。
没有慌乱,没有后悔,也没有叫人,小狗蛋穿着新衣服,表情淡淡的,居高临下看着溺水的宋玉辞一点点没入水底。
黑漆漆的瞳仁照不进一缕阳光。
骗子。
小狗蛋低垂眼眸,静静地看着宋玉辞挣扎到精疲力尽,咕噜咕噜往下沉,看了会儿,觉得无趣,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宋玉辞不明白小狗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不明白,现下糟糕的情况也不容许他多想。
晒了一上午,溪水的温度却没有太大变化,跟冬天的冰冷刺骨相差无几,宋玉辞被灌了许多水,呛了喉咙,喊不出声,冻得抽筋的双脚让整个身体彻底沉了下去。
水底深处,一只冰冷至极的手从下面抓住他的脚踝,用力往下拉扯,他快死了嘛?
苍天眷顾,宋玉辞没能死成,三五个端着盆子来河边洗衣服的老奶奶们发现了异常,其中一人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大声呼喊,正要回家吃饭的村长第一个冲出来把人捞出水面。
救起来的时候,宋玉辞已经奄奄一息,躺在石堆上脸色跟死人般惨白。
村长看清楚溺水之人的模样,表情惊骇,连忙唤人牵老牛过来,把他趴着放牛背上,驱赶老牛走动,过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肚子里的水全吐了出来。
宋玉辞浑身衣服已经湿透,他靠着大树喘气,眼皮无力地耷拉着,许久没从濒临死亡的恐惧中缓过来。
听到呼救声的村民们纷纷赶来围做一团,看着混乱的场面,叽叽喳喳讨论。
“落溪河半月前淹死了两个,这才过了多久啊,差点又把祭司大人的爱宠也勾了去,幸好村长把人救回来,不然可就造孽啊。”
“听老一辈的人说看到发绿的水,一定不要下去游泳,因为水位比肉眼看到的还要深。看着清亮,还不知道水里面藏了什么妖魔鬼怪呐。”
“是啊是啊,昨天有个不听劝的,在河里游了半个小时就发现死人,打捞的时候,多捞出了三具尸体。肉都烂了,那叫一个恶心。”
“这条河每年夏天至少淹死五个人,他年纪轻轻的,怎么敢独自到岸边来,真不怕被水猴子拉去当替死鬼啊。”
“嘘,小声点,他的身份可不是你我议论的,他有祭司大人保佑,还怕什么水鬼。抓谁当替身不好,偏偏挑了个背景最硬的,等着吧,这水鬼要倒霉了。”
耳边像有蚊子嗡嗡作响,宋玉辞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拖着湿透的身子浑浑噩噩回到屋子。
正是炎热的晌午,他却觉得冷。
把床里的被子紧紧裹住也没什么用,蚀骨的寒意从脚踝蔓延至全身,千万根银针扎一样又冷又痛,宋玉辞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牙齿止不住打颤。
暗一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宋玉辞印堂发黑,唇瓣乌青早已失去血色,双目无神六魂无主的样子。稍微靠近些,暗一看见了他周围散发的潮湿鬼气,面具下眉宇紧皱。
这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少年失焦的眼眸有瞬间回神:“冷,时木哥,我好冷...”他伸出一只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黑色的衣角,暗一反手攥紧他手腕,往上摊开。
平常情况下,人是可以看见手腕处若隐若现的血线,而少年皮肤白得莹润,或青或红的血线十分清晰,像蜿蜒小蛇似的勾得人心痒痒。
暗一看了,眉间的褶皱更紧了,此时状况有些糟糕,不知从哪里招惹的鬼气已经浸入五脏六腑,开始扩散至四肢,手腕处本该是血线的地方却被几股鬼气来回缠绕,欲往手指入侵。
若再发现得晚些,鬼气彻底浸染四肢和脑袋,就算是神明来了,这具肉体也必须报废。
暗一目标明确地掀开被子,少年双腿蜷缩着半跪,白皙的脚踝那里赫然印有一个黑青色的指痕。他用手轻轻覆盖,伴随着手底的柔光,痕迹奇迹般渐渐淡化,直至消失不见。
收回的手紧攥成拳,他脸色阴沉。呵,下手如此狠毒,完全是奔着拉替死鬼的想法来的,这锋芒是否太盛?
宋玉辞浑身忽然变得轻松,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时木哥,我这是怎么了?”鬼气虽被吸了出去,但元气的损伤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惨白,细细的眉眼流露脆弱。
恍若大病初愈,没有精气神。
暗一攥紧手中乱窜的鬼气,另一只手在宋玉辞额头轻点,源源不断的温暖从接触的肌肤输入他的体内,很舒服,也很困。
他身体摇摇欲坠,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好困好困。
暗一接住柔软的身体,把人调整位置盖好被子:“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不冷了。”
低语着,又输送了些灵气,让宋玉辞周围的温度不冷不热,确保人睡得香甜,他消失在原地。
第 24 章 山神的宠儿(24)中元节
可能天气太热了,外边的鸟儿和虫子热得停止鸣叫,屋内安静,宋玉辞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太阳下山,他睁开眼,看着屋顶出了神。
犹记得小狗蛋站在岸边,面无表情的脸庞,宋玉辞心情复杂,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他想不明白小狗蛋为什么要把他推入河中,难道就因为自已不答应跟他回家,得不到就毁掉,害死他吗?
小狗蛋差点害死自已,不知为何,宋玉辞心里生不起太多怨恨。
他生来便是如此,爱憎不够分明,不会有太多负面情绪。
犹记得生前,父母总教导他要学会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已的人,可即便有人伤害了自已,对那个人,他内心也不会产生浓郁的怨恨,最多远离。
他总能看到对方的可怜之处,并为此感到悲伤,很少因为对方的恶意而攻击回去。
太善良太心软没有好下场,但同时,他清楚明白,自已确实很难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有时候,宋玉辞也觉得自已性情有点问题,竟会有点心疼害人未遂的罪犯,可他真的无法产生报复回去的念头,顶多有一些怨气,淡淡的,不多。
他也曾想要改变自已这古怪的性子,改不了,根本改不了。
就好像,他生来便是要悲悯众生。
手指传来的动静打断他的思绪,宋玉辞低头看去,一只绿眼黑猫正坐在旁边,用带有倒刺的舌头舔舐他的手指,见他没动,转而用脑袋来回蹭他的掌心。
他眨眨眼。
这,这不就是他之前救下,同时抓伤时木哥并火速逃跑的黑猫吗,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