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了片刻，把回放拉到10月7号这一天。

第24章 监控里的他

10月7号，星期一，eq送货员为他送来一个大箱子。

其中一个头发微卷的送货员，几次行为怪异，离开时手指点轻敲了几下箱子。陆恪言眯着眼思忖几秒，用手机拍下了他的脸。

箱子未被打开的那一天，没什么异常，只是在夜里箱子里有过两三次响动，独眼狗走过去，冲着箱子闻了闻，低吼了几声，箱子便未再发出异响。

不得不说，这个伪装机器人的青年意志力和忍耐力不是常人所能比的，那么狭小的空间待了将近20个小时，出来时还能镇定自若地应付三个陌生人，心理素质堪比大片里的专业特工。

他点击快进。

面对他时8826很拘谨很安分，呆若木鸡，离开了他的视线，便活灵活现，暴露本性。

白天多数时间都是在和狗玩耍，实在无聊的时候，就用双手模仿照相机在房子里拍来拍去，玩的不亦乐乎。夜里则安静在睡在客厅的地毯上，直到凌晨某个时刻。陆恪言点击了暂停又回放，高清视频里清晰地记录了青年蹑手蹑脚走去厨房的身影，做贼似的，在冰箱里挑挑拣拣，最后只吃了几个巧克力，估计饿坏了，嘴里连塞了几块，像个偷吃榛子的松鼠。而狗发现了他偷吃的行为，不但不展露看家的本性，还和他沆瀣一气玩起了玩具。

陆瑾玫那天说食材消耗相比之前快了许多，原来都被那只大号松鼠偷吃了。

前面几天还看不出他的目的。

时间线继续向后拉。

青年似乎想和外界联系，夜里偷偷摸摸使用座机，结果发现座机不能用。第二天他离开家，去参加合作伙伴的婚礼。青年居然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版手机图形，训练狗为他偷手机，陆恪言指骨抵着唇，没忍住笑了下。

他唇角顿了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时间轴往回拖，正常速度播放。青年对狗说了一些表达歉意的话，听起来打算离开，陆恪言面色微沉。

青年无法打开大门又不得不留下来。神情沮丧地站了会，才意识到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监控。他装模作样地在房子里打扫卫生，一会儿掀开地毯一会儿检查桌椅的下面，墙面挂着的画擦了又擦，他掩饰得很好，陆恪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目的找摄像头。

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没找到，便自认为室内没安装监控，如释重负般地仰躺在地板上，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发呆，陆恪言深邃的目光和屏幕里那双眼睛对视，揣测他当时的心理活动，但他对青年了解甚少，很难猜透对方真实的心理活动，他神情似是不悦地怔了怔。

继续看回放。

青年睡相不太雅观，此后便被他要求睡在客卧，自此，监控里少了许多他的身影。但也并不是经常躲在客卧不出来，比如他做饭时，可能是被饭菜的香味吸引，青年时常站在某个方位，目光灼灼地盯着岛台上刚出锅的香气喷鼻的饭菜舔嘴唇，每夜偷吃一顿显然是不够的。

接下来，他让8826为他做一杯咖啡，在脱离他的视线外，青年露出得意的表情，似乎对做咖啡很熟练，在接触到咖啡机神情呆滞了片刻，对着那台半自动的咖啡机无从下手，研究了半晌才操作起来，手法逐渐娴熟，看起来像是做过这方面的工作。或许是邀功的心理又或许为了炫技，打奶泡做了拉花，完全了忘了他要是一杯美式。

青年端着咖啡，步履轻盈，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表情，可能在幻想陆恪言看到他的拉花后露出惊喜的表情。

但陆恪言在看到那幅形状令人浮想联翩的拉花图时，心情微妙，眼眸冷沉，直接让他倒掉重做，他从屏幕里看到青年目光委顿，一腔热情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当时对8826未遵从他的吩咐，擅自将热美式做成拿铁表示强烈的不满，因而并未察觉出他的异样。

陆恪言回忆了一下，在8826未按照菜谱，自作主张做了拿手的三菜一汤，被他冷酷地命令倒掉且只能按照菜谱做饭时，8826也出现过类似的微表情。他将在时间轴上找到那天的回放，青年神情沮丧，把三菜一汤从餐桌端回厨房，准备倒掉的时候又停住了手，沉默着将那些冷掉的饭菜吃完，打了饱嗝，而后露出一个满足中掺杂着自嘲的笑容。

来回观看那个笑容，不知为何，陆恪言心脏有种坠坠的不舒服感。

往后，青年便如他所愿，乖巧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学什么学什么，如同一个真正的没自主意识没主见，只会听从主人命令的机器人。同时也更急切地想与外界取得联系，从他走投无路又把希望寄托在狗身上可知，然而狗并不能明白他的用意和目的。

陆恪言回想那时自已的想法，如果被外人所知，或许会被人认为有精神问题。

时间轴继续向后拖，时间来到雷暴天气那天，停了电，他早早结束工作回到卧室，一时疏忽，房门忘了锁，他进了浴室不多久，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进了他的房间，后面还跟着瑟瑟发抖的狗。

卧室没监控，不过陆恪言清晰记得当时卧室里发生的事。他那时对8826闯入浴室，给他挤了大量沐浴液的行为很不理解，此刻，却大致明白了他的意图。青年在拖延他洗澡的时间，用他的手机联系某个人。

想必是成功联系到了某个人，第二天，再出现监控里，可以明显看出他心情很舒畅。

但对于当时他来说，心情却是少有的复杂，内心空荡荡的，像抓住了什么赖以生存的东西又被剥夺了，那种孤寂和失落只在12岁生日那天出现过。

他孤寂中成长，因而从不排斥孤独，甚至享受独处时自我审视的孤寂感和充实感。相反的，倘若身处筹光交错被众星拱月的场合，他睥睨一切，冷眼旁观，灵魂抽离，难以融入其中。表面的笑容寒暄交际，不过是生存于世的一种方式，未尝其中之乐。

他这种矛盾复杂的心理，产生于昨夜闯入浴室和他身体相触的机器人，他们肌肤相贴，呼吸交缠，掌心的触感让他有些恍惚，好似在拥抱一具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男性躯体，让他想要抱得更紧，不舍得撒手，但他对于人与人之间的肢体接触一向抗拒，这又逻辑不通，无法自洽。

更令他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他望着8826雾蒙蒙的眸子，莫名其妙有了生理反应，他当时震惊得心脏发颤。他极少有x冲动的时候，哪怕多次和宁可同床共枕，见过许多次他挑逗，心理和生理皆未有太大波动，这也让经常令宁可不满，总是怀疑自已对他的感情不够深，甚至在被他捉奸在床时，宁可不但不反思，还理直气壮控诉自已不能满足他，他一个精力旺盛的大好青年有需要也很正常，因此不觉得偷吃有什么错。

他也曾反思过自已，是否太过清心寡欲？也曾咨询过温妙韵，温妙韵给出四答案，一是童年阴影惩罚式心理所致，二是他和宁可在一起，补偿心理多于感情，三是他天生性冷淡，四是吃了太多抗抑郁的药物所致。

温妙韵要对他进行这方面的疏导，被他拒绝了！

性，不是必需品，他未曾切身体会过其中乐趣，也就不觉得缺少它有什么损失。

他本做好了脱离世俗孤独终老的准备，猝不及防被一个机器人勾起了欲望，震惊之余是荒诞。

虽说8826是一款能提供特殊服务的机器人，相处的过程中从未有过轻浮引诱之举，哪怕俩人无意摔抱在一起，热气不断升腾，氛围暧昧，画面旖旎，8826还是无动于衷，目光纯净。

他对着这么一个纯真懵懂的不懂人类感情的机器人，有了生理反应，连他自已都难以理解，甚至怀疑自已是不是恋物癖。

在商场他雷厉风行果敢决断，叱咤风云，面对由计算机编程驱动的机器人却束手无策，理不清头绪。

他决定放空自已，搁置工作，随便找个电影看。x?

8826又毫无边界感地闯入了他的私人空间，他正心绪难宁，心烦意乱，本应该驱赶走那个扰他心静的罪魁祸首离开，说出的话却是让他进来。奇怪的是，他的心自然而然地沉淀了下来，心湖上的狂风巨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一圈圈不断浮动的涟漪。

电影播放到男主角亲密戏时，他察觉8826似是羞赧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他心中微动，产生了一个可笑的念头，事实证明，人工智能再是高科技也感受不到人类的情感。

那股怅然若失和孤寂感再次袭来，不知不觉间喝醉了酒，而后记忆便模糊了。等醒来时，发现自已居然趴在8826身上睡着了，同样睡着的还有8826，微弱的光线不足以让他看清8826的脸，手指在他脸上细细勾勒了一遍，他们身上有相同的沐浴液香味，像一对正在热恋同居的情侣，这种想法，让他心脏一跳，他想自已真是病入膏肓，竟感到很可惜，8826为什么只是一个机器人。

不管是不是恋物癖，他意识到绝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他再次决定将搅他心绪的8826送走。

事与愿违，8826为柳橙橙做了那碗麻食以后，再次动摇了他的决心。打着“他能哄橙橙开心”的幌子，被他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

如果他这一生注定孤独终老，为何不能让8826陪他一生？一人一狗可以过一生，外加一个机器人又有何不可？何必纠结他是人还是高科技产品？

而且只要把他打造成全能型机器人，还可以给他生活带来裨益，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是如此打算，监控里可以看出那段时间，青年忙于学习各种技能累得够呛，有几次站着都快睡着了。

陆恪言在监控回放里，看到青年自以为掩藏很好地用手机发信息，面对宁可的误会和羞辱无动于衷，22号夜里以及第二天因担心他在卧室里出事，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踱步，饭没吃几口，也没怎么睡觉，发现他昏迷在浴缸里，多次奔跑与大门和房间之间。

在他昏迷期间，明明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却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对他悉心照料，管家吩咐的事一件不漏地完成，内心如何想的，不得而知，但监控里没有他抱怨喊苦喊累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