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沐白猜不准她到底何意，便问她：“温小姐，想吃什么？”

温妙韵微笑着说：“都可以。”

宋沐白又问了她一些忌口，她回答不能吃太辣，宋沐白便少放了两个辣椒。

温妙韵又问他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宋沐白如实回答。

炒菜时温妙韵未再开口，好似在欣赏他颠勺的技巧。

宋沐白原本以为她既然是陆恪言的某方面的医生，可能是想从他这里了解陆恪言平时身体状况之类的，然而后面温妙韵所问的问题皆和陆恪言没关系，她似乎对自已更感兴趣，宋沐白被陆恪言盘问多次，对一些问题应答自如，回答温妙韵的问题时也滴水不漏。

温妙韵在八点才离开。管家和男医生留下了，管家为医生收拾了间客卧让其留宿，俩人似乎在商讨要不要通知陆恪言的家人，看面色谁也拿不了主意。

宋沐白在这生活了十几天，除了陆瑾玫和柳橙橙常来，从未再见过其他人亲戚来过，陆恪言貌似和他的父亲关系不太好，也不喜别人扰他清静，类似朋友的人物都未曾见来过。而今生病，围绕他身边的反而都是外人以及“不是人”的机器人和狗。

宋沐白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独眼狗一天一夜都没见到陆恪言，精神萎靡，食欲大减，宋沐白担心继续下去，它身体扛不住，便把一颗颗狗粮塞进它嘴里，强迫它吃，下一秒又被它吐出来，怎么哄都不行，平时喜欢的罐头牛骨冻干看也不看，他别无他法，把情况给管家说了，管家想了下，让他把狗牵到陆恪言的床边，看几眼以解相思，并再三叮嘱切勿发出噪音。

独眼狗见到陆恪言定然情绪激动，宋沐白只好提前给它戴上嘴套，拽着项圈悄悄地走进卧室。

果然，独眼狗刚一看到陆恪言的脸，便又蹦又跳，好在地毯厚实未发出太大的声响，距床半米的地方，宋沐白扯着它项圈未再靠近，独眼狗像是也怕惊扰陆恪言，低低哼唧了一声，摇着尾巴，一只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宋沐白抬眼看过去，陆恪言沉沉地闭着眼，挺立的五官如同精雕细刻的毫无生命力的雕塑，虽然脸上一片苍白，好在唇色恢复了正常，紧紧地抿着。

宋沐白感觉心脏像被人扯了下，深深吸了口气，独眼狗似是想离陆恪言更近一些，挣扎着要靠过去，宋沐白极力攥紧了项圈，手心都勒白了才拽动它，低声说：“明天再来看。主人要睡觉的，听话啊。”

独眼狗根本不听，头抵着床沿死死不出去，宋沐白都想抱着它出去了，这时管家进来，了解了情况，说再让它待一会儿，又给它拿来了狗粮和水，独眼狗勉强吃了一些，头枕在床沿望眼欲穿地盯着陆恪言，宋沐白陪着它守在床边。

凌晨三点，床上男人眼皮颤动几下，而后缓缓睁开眼，柔和的灯光幽幽亮着，他目光迷离，直愣愣地盯着房顶，似是还未从梦境和过去的回忆中缓过神来，难以忽视的头痛和咽喉痛让他眉头深锁，他想伸手，身上的被子被什么压着，手臂抽不出来，视线向下，入眼是8826乌黑柔软的头发，清俊的脸庞面朝他方向，头枕着双臂压在他手臂旁的被子上，睡着了。陆恪言注意到他手上攥着牵引绳，想必狗卧在他身边。

倏地，他眼神一怔，拧眉盯着8826的腕骨处，他轻轻地伸出手臂，手指勾起8826的袖口，看到了皮肉翻开的三个伤口，陆恪言沉着脸思索了几秒，抬起手指看向自已的指甲，指甲被人修剪过，但食指的指甲里还残留了一丝血红。

陆恪言太阳穴突突跳着，无数个画面在眼前闪过，气球，泡泡机，海盗船，过山车，跳楼机下女人温柔的目光，画面突转，无数个人体在空中扑腾，惊声尖叫，慌乱逃窜的人群，女人一张明艳的脸变得血肉模糊，目光冷沉地盯着一个拿着棉花糖的小男孩，而后化作一滩的血水扑向他。

陆恪言猛地闭上眼，全身如坠冰窖似的寒冷，鲜艳粘稠的血液包裹住他的身体，像一根根带刺的藤蔓扎进他的肉体里，五脏六腑都满着血。

记忆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呼喊他的名字，急切又聒噪，胸口被一双手臂牢牢箍着，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可那些噩梦一般的回忆紧紧缠绕着他，惩罚他永远不能逃脱，耳边的聒噪声却不准自暴自弃，来回拉扯像是要把他撕裂，他全身被切割一般的痛，他想叫那人放手让他坠入深渊，手指陷入那人的皮肉里，他听到那人痛哼了声，仍然拉着他不放手。

他想这人怎么那么固执，莫名想看一眼他的长相。

第19章 悸动

“主人？你醒了吗？”

陆恪言霍然睁开眼，就是这个声音，反复在耳边说话的声音，絮絮叨叨不让他沉睡的声音，指引他回忆儿时温情的声音，呼唤他醒来别睡的声音，像溺水之人遇到的一块浮木，饱受疼痛之人的止疼药。

他心跳骤减，幽黑的眼眸一寸寸向下移动，8826仰头面向他，视线相交，俊秀的男生瞳孔渐渐放大，如同天上繁星闪着光亮，唇珠抖动着发出激动的声音，“您醒了？”

8826猛地站了起来，弯腰靠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

“头还疼？冷不冷？饿了吗？渴吗？”

陆恪言没任何回应，黑沉的视线紧紧锁着他，8826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嘀咕道：“怎么不说话？不会烧傻了吧？”

手突然被陆恪言抓住了，宋沐白呼吸一顿，想抽出手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攥紧。

陆恪言在暖黄光线下细细打量他的表情，他的担忧激动喜悦惊慌害怕也是程序设定吗？为什么掌中的手指如此柔软温暖真实？陆恪言此刻心中产生一个荒谬的猜想，8826有没有可能有了自主意识？

独眼狗被惊醒，挤开宋沐白，前腿扑在床上，闻着陆恪言的脸哼唧了起来，宋沐白顺势抽开了手，他收起了脸上的微表情，声音也如同之前一般毫无感情地说：“我去叫医生。”

宋沐白转身出去，走到门外呼了口气，揉了揉被陆恪言抓住的那只手，想起刚才陆恪言的锐利的视线，一阵惊心肉跳。看到陆恪言醒来，太激动了忘了身份和伪装，不知道陆恪言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既然陆恪言醒了，他还是尽快按计划行动，联系李环，离开这里。

医生和管家得知陆恪言醒来，匆忙去了卧室。宋沐白守在外面，决定离开之前，避免与陆恪言过多接触。

几分钟后，管家出来让他进去，宋沐白攥了攥手指，试探地问：“我进去做什么？”

管家回答：“陆先生让你进去。”

“好的。”进去之前，宋沐白咽了咽嗓子。

顶灯打开，光线明亮，陆恪言半裸着着胸口，背靠床头坐着，医生拿着听诊头在他胸口上下移动，从8826进来那一刻，医生察觉他心跳明显变快，别有深意地瞥了眼8826。

陆恪言深邃的眼眸一直追随着8826，宋沐白错开目光故意看向正在整理仪器的医生，为陆恪言做完了检查后，低声交代这几天饮食注意事项以及做过手术的腿的保养。

医生对陆恪言微微欠身而后离开，管家帮他拿着东西送他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男人和一只狗，宋沐白只得硬着头皮，面向陆恪言，平静地问他，“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陆恪言嘴唇轻启，发出嘶哑的气声，“过来。”

宋沐白咬了下舌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目光镇定地看着他，陆恪言的脸，一半被他的影子遮挡一半在光亮之下，眸光尤为深沉，对视了片刻，视线瞥了下床头柜上的水杯，意思明显。

屋内就有净水器，宋沐白拿起杯子给他接水，双手端着杯子递给他，陆恪言看着水杯却没接，干涩的嘴唇张开哑声说：“喂我。”

宋沐白手里的水杯晃了下，稳住心神，俯下身，拿着水杯抵在他唇边，陆恪言眼角似乎动了下，张嘴大口喝了一口，水杯又被8826忽然拿开了，陆恪言扬眉觑了他一眼，宋沐白忙说：“慢点喝。”

陆恪言舔了下唇，点了下头，水杯再次被送到嘴边，陆恪言小口小口地喝着，视线时不时瞥向8826，8826的眼睛一直盯着水杯，似是很怕与他对视，体温在一点点变高，或许是喝了热水的原因又或许因为其他。

一杯水终于喝完，宋沐白放下水杯，无时无刻被陆恪言的视线审视让他如芒在背，只想赶快离开，随意找借口道：“我去给您熬点粥。”

“不用。”陆恪言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刚才喂水时，他看到了另一手腕处的伤口，明知道他感觉不到疼，还是没忍住问了，“疼吗？”

宋沐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不疼。”

毫无意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