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沐白对此事有一定经验。
他下颚贴在陆恪言的侧脸,抱着他肌肉坚硬的肩膀,在他耳边温柔引导,“陆恪言,放松,别怕。”
陆恪言好像静了一瞬。
宋沐白继续说:“跟着我吸气,呼气,放松,别紧张。你妈妈不会责怪你,她知道你不是有意伤害她的,是不是?她多爱你呀,怎么舍得怨恨你,只会伤心你不疼惜自已。”
手腕上陷在肉里的力道似是松懈了,宋沐白看到那处渗出了血,陆恪言青筋暴起的手背慢慢地平缓。
其实,宋沐白完全无法和他共情,他们的生活和人生天壤之别。陆恪言拥有的是他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或许陆恪言短暂的拥有过母爱又失去了,而他和陶乐乐却不曾享受过片刻亲情所带来的温暖。
陆恪言之所以如此,想必正因为拥有过才承受不住失去的痛苦。
宋沐白的童年是灰暗的,家人之间的温情互动他没有,只有借助他所见过的别人家的,向陆恪言引导回忆他与他母亲之间可能存在过的相处场景。
陆恪言眉宇间不再是痛苦和纠结,面容平和,呼吸弱而稳,好似陷入沉睡。
宋沐白等了片刻轻轻抽开了手臂,陆恪言全身的冰凉好像传递到了他身上,浑身发寒,他扯了扯衣袖缓缓站起身,拿了很多干浴巾沾取陆恪言身上浴袍上的水,再用被子给他盖上。
外面传来嗡嗡的手机振动声,宋沐白快速走出去,拿起手机上面显示“温”,他刚接起来对面便温柔地喊了一声,“陆先生。”
“我不是,”宋沐白纠结要不要告诉她陆恪言的情况,陆恪言之所以把自已关在屋里,屏蔽一切,很有可能是不想让外人看到他狼狈不脆弱的一面,只是不知道对面对陆恪言而言算不算“外人”。
第17章 逃走时机
对面女人静了一下,以为他是助理之类的,只说等陆先生忙完给她回电。
宋沐白咬着唇说:“好的。”就在对面即将结束通话时,他突然出声说:“等下。”一股脑把陆恪言此时的状况告诉对面。
生死面前,狼狈丢人不值一提。
对面女人似对这种情形很熟练,冷静地指导宋沐白怎么做,猜测对面女人大抵是陆恪言的私人医生之类的。最后还叮嘱他不要告诉陆瑾玫,他一一记下。
俩人结束通话,宋沐白便跑出门外。???
他让大门外巡逻的安保人员叫来管家和医生。随即返回去,用热毛巾给陆恪言擦拭身体,如那个女人所言,陆恪言开始发烧,身体很烫,呼吸也变得粗重,宋沐白手掌覆在他腰部,感觉他身上的火热也传递到他的血液里。陆恪言矫健的身躯赤裸裸在眼前,从里到外散发出男性魅力。
宋沐白没有别扭的心思,此刻只专注给他降温。女人说要着重热敷陆恪言的伤腿,他便用热腾腾的毛巾包裹那条腿,热毛巾刚碰到皮肤,陆恪言条件反射地抽动了下,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没几秒又闭上了。
管家和医生不到十分钟便赶过来,几人合力把陆恪言抬到床上。
医生要为陆恪言检查,他看了眼湿淋淋的宋沐白,又瞥见他手腕好似在流血让他自已先消毒,管家告诉医生8826只是机器人,医生惊讶了一瞬,而后不再管他。
宋沐白不想在这里碍手碍脚,最后看了眼毫无生气的陆恪言,便出了卧室。
宋沐白浑身湿透了,即便室内温度适宜还是忍不住打冷颤,他魂不守舍地进了浴室用热水冲洗身体,温热的水从头上冲刷下来,他闭着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想陆恪言苍白着脸躺在浴缸里的画面,此刻仍心有余悸。虽然他对陆恪言的一些行事作风不太认同,某些方面观感也不太好,仍然不希望他出什么事。站在陆恪言的角度和立场,他做那些外人看起来过分苛刻的行为,合情合理。
手腕上的掐痕遇到水后,痛楚尤为明显,宋沐白抬起两只手,左手三个伤口,右手四个,皮肉翻开,遇水之后又开始流血,他对着水搓洗直到不再流血。
换了绵软的衣服,神思不属地坐在床上,眼睛瞟向玻璃窗上,上面贴着一个用四种树叶搭配成组成的小猫图案,是柳橙橙离开前送给他的“窗花”,宋沐白嘴角动了下。
遥控打开窗帘,外面大雾散去,在草坪上留下无数个水珠,耳边传来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独眼狗着急的哼唧声,他呼了口气,走出房间,看到护土之类的人员拿着药箱和仪器进了陆恪言的房间,关上的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独眼狗被关在笼子里,在里面转来转去,冲着他叫了一声。宋沐白拿着牵引绳过去给他套上,摸着它的头说:“知道你担心他,穿白大褂的是医生,正在给他救治,放心,会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耳朵直直地竖着,眼睛望着主卧室门低哼了几下,“我带你出去撒尿,等我们回来,你主人就醒了。”宋沐白拽了拽牵引绳,独眼狗坐在地板上,不愿出去。
宋沐白想了想又说:“你在这会吵到他休息,影响医生诊治,我们遛一圈就回来,听话,独眼侠。”
独眼狗转过身,眼神可怜巴巴地瞅了他一眼,抬起后腿,精神萎靡地跟他走。
宋沐白揉了揉他的头,夸赞:“好狗。”
草坪上水汽很重,即便踩在石板上,拖鞋也免不了被打湿,已是深秋,庭院除了那颗银杏树外,入眼皆是青绿,完美没有秋天的萧瑟和颓然,或许心境所致,宋沐白只感受到了另一种萧寂和孤冷,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走了很远,独眼狗才勉强尿了一点,大概担心陆恪言,走不了几步便回头看一眼主楼。宋沐白叹了口气,他能体会独眼狗焦急的心情,陶乐乐确诊后,数次出入抢救室,他独自守在门外,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拼劲全力筹钱挣钱,即便近几年陶乐乐病情稳定些,他也没敢休息半刻,不停地奔走于各个兼职中。
说起来,他在这里十几天,反而是这么多年最轻松的时刻。
不难理解,独眼狗对陆恪言如此紧张和在意,陆恪言对人或许不近情面,冷淡寡情,对这只毛色不纯瞎了一只眼的狗好得没话说,这点倒是很令他惊讶。
不知不觉,一人一狗走到了喷泉旁,雕花铁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色奔驰平稳地开了进来,在喷泉的另一侧停了下来,从驾驶室下来一个人,宋沐白的视角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待那人疾步走出他的盲区,宋沐白看到那是位扎着马尾穿着套装的气质女性,不知为何,宋沐白觉得她就是那位温姓医生。
独眼狗鼻子冲着空气嗅了嗅,激动地叫了几声,眼睛盯着女人的背影。
宋沐白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铁门正慢慢关闭,他心中一动,一股冲动在血液里沸腾,眼下是他逃出去最好的时机,错过这次机会,或许以后再也没有了。??l
第18章 痛苦的记忆
宋沐白脚尖转动了下,这些天的零星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最清晰的记忆画面是陆恪言在幽暗的影音室,孤零零地喝着酒,下一秒,陆恪言看到他指节的伤,失神地问他疼不疼。接下来的画面是陆恪言面苍白,无力地躺在冰冷的浴缸里,英挺俊美的脸上毫无血色,挣扎着痛苦万分地喊着“妈”。记忆画面停在上次柳橙橙从这里离开时,小声在他耳边嘱托,“舅舅不喜欢家里太多人,你在他身边要替我保护他照顾他,拜托啦”。
手里的牵引绳被用力地拽了拽,宋沐白的思绪从那些画面抽离,他眨了下眼睛,垂头看向要拖着他去房子那边走的独眼狗,身后的铁门彻底关闭,他未再转身看去,未有迟疑地牵着狗走向房子。
独眼狗和那位女性应该很熟悉,刚进屋,闻到她鞋子的气味便欢悦地摇着尾巴,跟着气味一路跑到主卧室门前,房门只留着一条缝,宋沐白及时拽住了独眼狗,见它正整备大叫又忙不迭捂住了它的嘴,宋沐白对它“嘘”了声,低声说:“别打扰主人休息,等会再进去。”而后拉着它项圈向后拖。
房间传里来那位女人温柔的声音,他只零星听到几个词语“车祸”“血”“梦魇”“ptsd”,宋沐白微愣,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失神的瞬间独眼狗挣脱他的桎梏,猛地扑向卧室门,房门被推开了大半,宋沐白眼睛一睁,迅速拽紧了牵引绳,一人一狗发出的声响惊动了里面谈话的几人。女人和男医生以及管家齐齐向这边看过来,女人起先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下一秒,又倏地瞪大眼睛看向宋沐白,细长的眉头紧皱,细细地端详他那张呆滞的脸,宋沐白不动声色地回视对方,女人温婉大气,给人的感觉平易近人又舒服,管家向她介绍他是陆先生的家政机器人,女人表现得不像其他人那么震惊,而是满眼凝重。
管家走过来,让他给狗擦干肚皮和脚上水,再回屋换双鞋,一个小时后准备午餐,宋沐白回答“好的”,瞅了眼床上,陆恪言手背上扎着针,正在吊水,而后便拉着狗离开。
宋沐白在做饭时,温女土从卧室出来,她手指点着岛台,眼神柔和不带任何审视的意味,安静地观察认真清洗食材的8826。宋沐白脊背绷着,总感觉她那双温柔的眼睛能看穿一切隐藏,他机械地洗菜切菜,内心祈祷她赶紧离开。
温女土不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还开口和他聊起了天,礼貌地自我介绍,“温妙韵”
宋沐白面向她说:“你好,我叫8826。”
“8826,”温妙韵仰眼看着他手里的刀,问他:“你准备做什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