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不要碰水,我去村头的郎中那里拿点药回来。”我转身欲走。
却不想刚一转身,便被他伸手拉住。他轻轻摇头,示意我不用去拿药,称伤并不严重。
但我实在不愿看到那一张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任何瑕疵,于是不顾他的阻挠,毅然向着院外走去。
我一路小跑来到郎中家,向郎中说明来意并告知伤口情况。老郎中听闻后,笑着说道:“你这小子,我们这些种庄稼的,平日里划这么点口子乃是常有的事,偏偏就你还要舍得花这点钱来拿药。”
我面带微笑,耐心解释道:“我夫郎伤在脸上,若是留疤总归是不好的。”
“得,拿去吧。”老郎中见我如此坚持,便将药递给了我。
我留下药钱,拿着药匆匆回家。回到院子里,才发现我出去的这一会儿功夫,许简寒已经把鸡鸭的草料都喂好了,他似乎一刻也不愿停歇,总是忙个不停。我心中既感动又有些无奈,赶忙上前抢了他手里的活计,将药递给他,说道:“快去上药,这些留给我就好。”
他乖巧地点点头,听话地拿着药转身走进屋里。我将手中的活干完后回到屋里,却发现他正打了一盆水,对着水面,自已给自已上药。我这才猛地想起,我素来过得本就粗糙惯了,家中连一面铜镜也没有,他上药着实有些不便。
我洗了洗手,缓缓走过去,轻轻捧着他的脸,说道:“我来。”
此刻,他的脸微微发烫,长而卷曲的睫毛轻轻颤动,犹如蝴蝶抖动的翅膀一般。我们两个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大概两个男人靠得如此之近,总会觉得有些尴尬吧。
我编制竹席的手艺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好在这竹席并非是拿去售卖的,只需胜在结实耐用便足矣。只是我毕竟不太熟练,加上平日里还有许多别的活儿要干,这两张竹席前前后后竟花费了我好几天的功夫才编制完成。
端午过后,天气愈发闷热难耐,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似乎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后山我种的那几棵果树,由于果子尚未成熟,数量也不多,暂时倒不用担心。然而,我却十分担心地里的蔬菜瓜果会被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雨毁坏。于是,趁着大雨还未落下,我赶忙砍了些树杈枝干,将那些藤蔓蔬果一株株仔细加固。只是那西红柿,实在是挂果太多,每一株都沉甸甸的,且正处于青黄交接之时,既没法摘下来,又怕这些快要成熟的果子承受不住这场风雨的摧残,若是如此,实在是太过可惜。许简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比划着,试图安慰我,告诉我不碍事,到时候即便有雨打落的果子,我们可以捡回来,能吃的就自已吃。
实在是闷热得厉害,夜里即便用上了我新编好的凉席,我依旧难以入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烦躁不已。耳边传来屋外那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那声音分明很大,却不知为何,让人在这寂静的夜里更觉安静。
就在我心烦意乱之时,我听到隔壁房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我心中猜想定是许简寒。我屏住呼吸,静静听了许久,却不见有其他动静,不由得心中担心起来。于是,我翻身而起,推门出去,只见他正提着一盏灯,身上披着一件外衣,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在那微微闪烁的烛火映照下,他的身形显得颇为单薄,随着微风轻轻摇摇晃晃,仿佛一阵大风便能将他吹倒。
他大概听到了我出来的动静,缓缓将灯放在一旁的石凳上,然后略带歉意地向我比划着,似乎在说吵醒我了。我轻轻摇头,说道:“睡不着,太热了。”
他了然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二人总不能就这样干瞪着站在这里,于是我转身从屋里提了一壶茶出来,又搬了两把椅子,招呼他过来坐下。
我手中摇着蒲扇,偶尔会朝着他的方向挥两下,为他驱赶蚊虫,我们就这样在院子里纳着凉。二人之间鲜少说话,然而这种静谧的氛围,却让我觉得较之一个人瘫在床上睡不着要好得多。
但我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跟着我的日子很苦吧?”
他嘴上虽未言语,然我看他偶尔起身时会不自觉地扶着腰,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双手也变得粗糙不堪,自是能猜得出来。他继母对他再不好,在他父亲在世时,也不好明着苛待他。他家本不种庄稼,平日里也没有太多活计要干,除了手头上银钱不宽裕之外,应当也没有吃过多少大苦。反而是跟着我一起后,总是起早贪黑,忙碌不停。
他坚定地摇摇头,神情极为诚恳:“一点也不苦,我喜欢这种生活。”
坦白说,我那会儿一点也不信他的话。他一个自小在城里长大的小哥儿,怎么会不喜欢那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反倒更喜欢这粗茶淡饭的日子呢?
但我也不想去追究他为何说谎,反正这样一来,我的愧疚感也能少一些。
“再过阵子后山的果子熟了,我就摘下来去卖了,等手头上宽裕一些,你有什么想添置的就说。”
他闻言微微皱眉,似乎对我的话并不赞成,比划着说道:“已经很好了,不缺什么,不可乱花钱。”
我只是笑笑,并未回应他的话。
我俩还是在一声声炸雷中等来了这场酝酿多时的狂风暴雨。然而,还来不及为闷热即将被凉爽驱赶而欢呼,我们便陷入了真正字面上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困境之中。
我这几间老屋子本就年久失修,每年都需缝缝补补,平日里倒还勉强能住,可一遇到这般大雨,屋里便会下起小雨。我自已住的那间房因平日里保护得较好,也时常修补,漏雨情况不算太严重。而许简寒那间房之前无人居住,我一个人在家时,前阵子又忙着插秧以及准备婚事,实在腾不出心力来仔细修缮房屋。此刻,他那屋里好几处都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我们二人手忙脚乱地拿了好几个瓦罐来接水。更糟糕的是,他的床铺上也渐渐有水滴下来,我们无奈之下,只得忙着将铺盖全部卷了起来。
两个人经这么一闹,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不少。随后,有一件尴尬的事情摆在面前,许简寒的房间暂时不能睡了,因为屋里漏着雨。如此一来,他便得和我共处一室,自新婚之夜过后,我们便再也没有夜里共处一室的情况了。
我回自已房里换好衣服,擦着头发站在他屋外,轻声说道:“去我房里挤一挤吧,你这屋里湿漉漉的,不能再待了。”
他闻言打开了门,我见他身上的湿衣服倒是换了下来,只是头发依旧湿着,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他本就身形消瘦,此刻淋了雨,脸色显得愈发苍白,那模样看起来让人心中不忍。我心里当真不爱看他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又从屋外的竹竿上取了一条干的巾帕给他,说道:“走吧,去我房里擦一擦,别着了凉。”
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犹豫了片刻。或许是架不住我的坚持,又或许是真的怕自已病倒给我添麻烦,最终还是跟着我来到了我房里。
外面狂风骤雨,窗柩门扉皆被吹得发出不小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二人之间过于安静了些,我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我走上前去将灯火挑得更亮一些,他则侧着身子坐在桌前,默默地擦拭着湿了的头发。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尴尬,站在一旁看着他,心中思考着我们该如何入睡。我屋里虽然没有他那间漏雨严重,却也没有打地铺的条件,床边的榻也因风雨从缝里钻了进来而不能睡人。
最终,我想出了一个法子,将一条长板凳竖放在床中间,然后招呼他看,说道:“这样睡,可以吗?”???
他一看,怔愣了许久,面上神色极为复杂,我也看不出来他是放心还是不放心。只是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我自想通了,真把他当和自已不一样的哥儿时,就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不拘小节了。
总怕唐突冲撞了他,这种感觉当真是极为奇怪。
许简寒却不懂我的苦心,他起身走到床前,伸手取下了板凳放回地上,然后朝我比划道:“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况我也信你是正人君子。”
我心中想说,若我们不是夫妻,我倒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自已定然不会生出旁的心思。可就因为我们是成了亲的夫妻,才怕自已做出什么叫人误会的事情来。
人性总是如此,有了退路和借口,就像拿了免死金牌,总会忘记一开始的坚守。我不能让自已因着婚姻这两个字,就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已。
我们的婚姻虽有名无实,至少我们彼此相处坦荡,各自自由,若在毫无感情的时候越了界,那才是真正的可悲之处。我对婚姻失望透顶,却仍旧不愿亵渎感情。
但我总不好辜负他的信任,他都这样说了,我必然能够不越雷池一步。我们并肩躺在一张床上,我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萦绕在我鼻尖,让我一颗原本因紧张而加速跳动的心,渐渐跟着平静了下来,竟莫名地生出一种向往来。
风雨在屋外不停歇,淅淅沥沥响了一夜,倒成了助眠的白噪音,我这一夜睡得极好。第二天醒来,雨已经停了,屋外隐隐有太阳的影子。我转头,便看见一张温柔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
他一头黑发如墨般铺在枕上,白皙的脸颊上,昨日那小小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明显。他的呼吸轻缓而均匀,长长的眼睫如扇般覆盖着,高挺的鼻梁下,微微翘着的嘴唇,露出一点儿白白的牙齿,毫无防备地躺在我身边,模样无害而干净。
我不想有任何动作,因为我知道,一旦他醒来,我们之间大概就只剩下客气和疏远了,这原本是我一开始想要的。
但这一刻,我可能想要别的。
第8章 滋生情愫
在那晨曦微露之际,我本满心打算先起床做好早饭再叫醒许简寒的。可谁能料到,几乎就在我刚有起身动作的瞬间,他竟也悠悠转醒。这乃是我们第二次同床共枕,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氛围如轻纱般在四周弥漫开来。
刚睡醒的许简寒,眼神中尚带着几分懵懂与呆滞,一头如瀑的长发随意地垂落在身后,他那小巧精致的骨骼架构,使得整个人仿若笼罩在一种雌雄莫辨的独特气质之中,透着一种惹人怜爱的伶仃美感。我一时间只觉口干舌燥,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冲动。慌乱之中,我急忙别过头去,匆匆忙忙地穿上鞋子,快步走出了房间,试图以此来逃离这令人尴尬的情境。
我深知,这种暧昧的情愫实在不应该在我与他之间悄然滋生。
一场风雨过后的清晨,清新的空气中裹挟着丝丝带着湿气的凉风扑面而来。我信步在院子里闲逛,不经意间瞧见那株去年我从山上移栽回来的栀子花。只见它不知何时已被人悉心地垒过土,杂乱的枝条也被精心修剪过。经雨水浸泡后的叶片,宛如翡翠般绿得发亮,而在那层层叠叠的绿叶之间,竟还隐隐藏匿着几点洁白。我不由自主地走近细瞧,果不其然,已然有了几个小巧玲珑的花骨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