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简寒来到此处尚不足两个月,然而我这小小的院子却已然处处留下了他的独特痕迹。
细细想来,也怪不得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身影与举动侵入思绪。这或许便是习惯养成过程中的一个特殊过渡期吧。我正逐步尝试着去适应与一个哥儿朝夕相伴的全新生活模式,而如今身心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反常现象,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我还未能完全习惯罢了。如此这般想通之后,我顿觉心中轻松了不少,于是转身朝着厨房走去。可谁曾知晓,就在我于院子里短暂发呆的片刻工夫,许简寒早已手脚麻利地生起了火,炉灶上的水也已开始缓缓沸腾。
早饭甚是简单,我从院门篱笆边上随手掐了一把鲜嫩的苋菜,用以煮面。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苋菜面便端上了桌,我与他一人一碗,静静地吃着。
待院子里的雨水差不多干了的时候,我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屋顶,准备着手修葺房屋。许简寒则在屋顶之下,极为默契地为我递工具、打下手。我一边忙碌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在心底暗自思量,这般修葺屋顶终究只是权宜之计,绝非长久之策。日后定要努力积攒些钱财,争取购置些崭新的瓦片,将屋顶重新翻盖一番。若是条件允许,我甚至还想把这房子彻底翻修一下,也好让我们往后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加舒坦惬意。
这修屋顶的活儿耗费了大半日的时光,待我从房顶上下来,已是腰酸背痛。我顾不上休息,背起背篓便打算前往田地里查看一番,昨夜那场风雨肆虐过后,也不知地里的庄稼是否遭受了损害。
许简寒见我这般忙碌,主动提出要留在家里,将昨夜被雨水打湿的被褥拆下来清洗干净。
我来到田埂之上,手持锄头,仔细地将水田的沟渠疏通挖掘一番,但凡瞧见有黄鳝洞的地方,便用泥土将其封堵严实。我家中仅有一亩半水田,且全都种上了水稻。回想起当初插秧之时,我独自一人足足忙碌了三天,每日清晨醒来,只觉腰酸背痛,连腰都直不起来。如今望着那一片绿油油、精神抖擞的秧苗,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满满的成就感与满足感。
随后,我又朝着玉米地走去。在这个时节,那些播种较早的人家,已然开始品尝煮玉米的香甜了。彼时我因独自忙碌,分身乏术,分苗的时间相对较晚。然这也并非全然是坏事,玉米杆生长得不算高大,在昨夜风雨的猛烈摧残下,它们反倒幸运地逃过一劫,并未像其他人家地里的玉米那般,大片大片地倒伏在地。我只是将零星几处倒下的玉米杆轻轻扶起,用树枝仔细地捆绑固定好。
菜园子离家颇近,我心想稍后再过去查看也不迟,当下还是决定先去瞧瞧我在后山坡上种下的那几棵果树。
我在那片山坡之上,一共种下了十来棵果树,皆是桃、李、梨这类既美观又高产的寻常水果。
一场雨过后,圆润饱满的果子挂满了枝头,晶莹剔透的水珠停歇在上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这是它们第一年挂果,便能有如此繁盛的景象,当真不枉我在春天之时,不辞辛劳地修枝剪叶、施肥浇水,还反复地捉虫授粉。
照这般情形看来,想来无需半个月,桃子便该成熟采摘了。
就在我转身欲离开果树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桃树底下有一堆堆黄白色的东西。我满心好奇地走近一瞧,顿时忍不住心中大喜,竟是鸡枞!
这鸡枞可是难得的美味珍馐,其味道鲜美绝伦,且在野外极难寻觅采摘。在我曾经所处的那个时代,它可是众人餐桌上梦寐以求的野味。我赶忙将背篓放下,俯身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将其捡起,心中暗自盘算着,一部分拿到镇上去售卖,换些钱财,另一部分则留着我们自已享用,只是我尚不确定在这个时代,它是否也同样备受人们喜爱。
我小时候曾寄住在农村的堂叔家,记得村里的老人说过,鸡枞这种菌子一旦被发现,周边定然还会有其他的,需得仔细找寻。于是我怀着期待的心情,朝着附近的山坡仔细探寻了一圈,果不其然,又发现了好几堆。一番忙碌之后,我竟捡了足足有大半背篓的鸡枞。我找来几片宽大的瓜叶,轻轻地盖在上面,以防其被阳光暴晒。之后我又在地里转了一圈,拾起一些被风雨打落却尚且新鲜的蔬菜,还顺手摘了两根藤上的丝瓜,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走去。
待我回到家中,只见院子里晾晒满了衣物被单,就连我前日从地里回来脱下的鞋子,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在一旁。院子里显然被仔细打扫过了,在阳光的照耀下,弥漫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恰在此时,许简寒双手捧着一篮鸡蛋,从鸡棚里缓缓走了出来。他一眼便瞧见我放下背篓,站在阶沿上悠然扇风的模样,脸上顿时绽放出开心的笑容,还兴奋地冲着我抬起手中的鸡蛋。
我微笑着点头示意,招呼他到我跟前来。他走到我跟前,我轻轻掀开背篓里的瓜叶,眼睛却始终留意着他的神情。只见他眼眸骤然一亮,脸上满是无比惊喜之色,还伸手拿起了一朵鸡枞,反复仔细地观察着,许久之后才比划着告诉我:“小时候,我在酒楼里吃过这个煮的鸡汤。”
见他这般模样,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柔软。想必那是在他家尚未遭逢变故,家境还算殷实的时候吧。
“你想吃吗?我去抓只鸡杀了,晚上咱们做鸡枞鸡汤。”我开口问道。
他急忙伸手拉住我,急切地比划着:“不要,鸡要生蛋,别杀!”
我听了他的话,本想再坚持一下,可转而又想起家中目前的经济状况,最终还是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若是不留存些鸡蛋,万一以后吃不上肉食的时候,恐怕我们俩就真的只能顿顿以蔬菜果腹了。
过日子终究是要长远打算的,我心中一方面感激他凡事都能想得如此长远,一心为我们日后的生活着想,另一方面却又不禁感到心酸自责。家中如此贫困,实在是委屈他跟着我受苦了。
这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我抬眼望去,只见他一双眼睛温和明亮地凝视着我,“都去卖了吧,存点钱。”
我微微抬手,将他头上沾染的一点谷草屑轻轻捻了下来,“没事的,这东西也不易存放,我等下拿一两朵来煮个丝瓜汤,剩下的咱们拿来炼鸡枞油,这样便于保存。我再拿到镇上的酒楼面馆去售卖,若有人收购自然最好,若是没有,我便带回来,咱们留着下面、下饭也不错。”
他乖巧地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听我的安排。
午饭时分,我用猪油精心烧制了满满一盆鸡枞丝瓜汤,又炒了个色香味俱佳的西红柿鸡蛋,凉拌了一盘清爽可口的黄瓜。我与他相对而坐,将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只觉心满意足。
午后,烈日高悬,酷热难耐,我们便睡了个午觉。待我悠悠醒来时,发现他已然在院子里忙碌着翻晒豆角种子了。阳光炽热得厉害,我走进厨房,取了些绿豆开始熬汤。不多时,绿豆汤那浓郁醇厚的香味便悠悠飘荡在整个小院之中。??|
我将熬好的绿豆汤放置在凉水中冰镇着,随后我与他一同坐在院子里,开始将早上捡回来的鸡枞细细撕成小条,准备一会儿炼制鸡枞油。
他静静地坐在我身旁,我们二人之间隔着放置鸡枞的簸箕。四周蝉鸣阵阵,嘈杂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他却全然不受影响,只是专注地做着手中的事情,侧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安静祥和,那模样总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美妙感觉。我不经意间瞥见,他身上穿着的似乎总是那两件衣裳,一件是清新的绿色,一件是淡雅的青灰色,且都已被洗得微微发白。
望着他的身影,我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努力多赚些钱。细细想来,我已然许久未曾有过这般为了某人某事而努力上进、拼搏奋斗的心了。
虽说我对婚姻一直心存过往的阴影,对其也并无过多的期待,然而在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我仍旧固执地认为,这种社会关系实则是一种责任与羁绊,我理应对我的伴侣尽到理所当然的义务。
待所有的鸡枞都被我们撕好,在大木盆里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虽说一会儿炼制鸡枞油时会有一定的损耗,但即便如此,最终的收获量应该也颇为可观。
我将所需的佐料一一仔细切好备好,许简寒则在炉灶旁替我烧火。很快,厨房里便弥漫起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那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瞬间勾起了人的食欲。
待鸡枞油炼制完成,我用一个小巧的瓦罐满满地装了一罐,小心翼翼地放置到柜子里,这一罐留作日后我们煮面或者下粥时食用。剩下的鸡枞油我则用一个盆盛装起来,那油汪汪的模样,还有满满一盆浸在红油里的鸡枞,看着着实不少。
我与他皆是满头大汗,好在此时绿豆汤已然凉透。我放入些许白糖,轻轻搅拌均匀,随后盛了两大碗出来,“出去歇一歇,喝点绿豆汤消消暑。”
他依言而行,我们一同坐在屋檐下,双手捧着碗,静静地喝着绿豆汤。他因不能言语,我又天生不善言辞,平日里我们之间的相处,大多时候都是这般沉默寂静的。然奇怪的是,这样的日子里,我们两个人却都未曾表现出丝毫的不自在。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大地。我趁着天色尚早,出门打了些猪草回来,而他则在家里有条不紊地收着晾晒的衣服被单。晚饭我们简单地煮了些面,还特意尝了尝我炼制的鸡枞油,那味道十分鲜香,美妙绝伦,我不由得对明日前往镇上赶集售卖鸡枞油充满了期待。
洗漱过后,他回到自已的房间准备休息。我思索片刻后,邀请他明日与我一同前往镇上,他微微点头,思索了片刻便欣然同意了。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我们二人便早早起身。我熟练地烙了两张饼,我们带着饼边走边吃,朝着镇上的方向前行。到了镇上,我心中早已有了盘算,带着他先在附近的早餐小摊周围转了一圈。趁着有食客正在用早饭的时机,我从担子里取出些许鸡枞,热情地邀请他们品尝后再购买。这鸡枞味道着实鲜美,很快便吸引了众多食客,不一会儿工夫,担子里的鸡枞便卖掉了大半。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高,阳光愈发炽热,我实在不忍心再带着许简寒在外面四处奔走、饱受日晒之苦。我心想,此时大酒楼里应该已经有不少客人了,于是便直接带着他朝着酒楼走去。依旧是老规矩,先让人品尝鸡枞的美味,再行售卖,且价格比在早餐摊售卖时还要高上一些。果不其然,这鸡枞在酒楼里也是大受欢迎,不多时便被抢购一空。酒楼老板甚至还意犹未尽地问我家中是否还有存货,我如实相告,暂时没有了,不过日后还会有其他的山货。
我家中种了不少辣椒,我心中暗自思量,过阵子辣椒成熟之后,我打算试着制作些豆瓣酱。这豆瓣酱用途广泛,炒菜下饭皆可,又便于长时间存放,在这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应当会有不错的销路。
今日这一趟下来,收获颇丰,进账颇为可观。路过布料店时,我原本想着带他进去扯些布料,为他做身新衣裳。可转而一想,他定然会拒绝,况且夏季雨水繁多,当下还是先努力赚钱,将屋顶翻盖好才是当务之急。
哎,如此细细想来,家中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数不胜数,我还得再好好思索一番,想想其他的赚钱门道才是。
正走着,许简寒突然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手指指向另一头热闹非凡的巷子,眼神中满是期待地“问”道:“想去?”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点头予以回应。见他这般兴致勃勃,我二人于是改变了原本径直回家的计划,打算前往那巷子里一探究竟,看看那里究竟都是售卖些什么东西。待我们走进巷子里,这才发现此处皆是些售卖干货的店铺,木耳、灵芝、草药、人参等应有尽有,且我们侧耳倾听,发现这些干货的价格都颇为高昂。
我二人见状,心中大概都有些心动。从彼此的眼神之中,都能清晰地看到那隐藏不住的喜悦与兴奋。然而,我却又有些无奈地开口说道:“人参、灵芝这些珍贵药材可不好寻觅,普通草药我又大多不认识,只怕……”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担忧,伸出手指了指自已,“你认识?”
他微微点头,是了,我前面已说过,他其实会一点医术,我还没来得及询问。随后他拉着我的袖子,快步走出巷子,寻了个无人的安静角落站定,这才认真地同我说道,他父亲曾悉心教他认字读书,在他父亲生病之后,他更是阅读了许多书籍,还曾在镇上的老大夫那里做了一阵子学徒。只是后来他继母觉得家中无人干活,他爹又无人照看,这才中断了学徒生涯。在医馆里,时常有人前来售卖自已采摘晾晒的草药,因此他认得许多种类的草药。
“但你一个人进山,我实在放心不下。”我皱着眉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