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焦虑,语气却坚定:“咱祖祖辈辈守着村子、遵循祖规,可眼下不同了,还守旧俗,就是亲手把村子往绝路上推!”我声音都哑了,仍字字铿锵,“我庞怀川对天发誓,提议焚烧绝非亵渎逝者,只为救大伙性命!切断疫病传播路,咱才有活路,村子才能恢复安宁!”

几位年轻人面露犹豫,互相递着眼色,似在权衡。老者们却大多摇头,满脸难色。

我心急如焚,几步上前,恳切望着大伙:“大伙仔细想想,多一具没妥善处置的尸体,疫病就多一分扩散风险。这抉择关乎全村未来啊!真忍心看亲人接连倒下,村子沦为鬼蜮吗?”我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冒。

这时,许简寒和黄老大夫拨开人群站到我身旁。许简寒眼眶含泪,高声说道:“各位叔伯婶婶,兄长姊妹,怀川啥人,大伙不清楚吗?疫病一来,他没睡过安稳觉,做口罩、制消毒液,村里村外跑断腿……”说着,他拉起我满是伤口、疤痕的手,哽咽着,“脚磨出泡、手被消毒液灼伤,他都没停!咱把这儿当家,把大伙当亲人,疫病死人,我们也痛,可为活人得接着努力!我信怀川,求大伙也信他!”

黄老大夫也沉着脸附和:“要不是他忙前忙后,咱村能才死仨人?早乱套了!”

“我支持庞怀川!”周大哥率先站出来,朝我用力点头。

“怀川说得在理,邻村都死不少人了,咱村能稳住,全靠早前措施!”孙平跟着声援。

众人见他俩表态,小声议论起来,先前的叫骂声小了下去。平日里跟我相熟的几个年轻人,也纷纷站出,冲我点头:“怀川,这回就信你!”

有他们带头,摇摆的人心定了些,抵触淡了。可仍有几位老者满脸悲戚,紧攥衣角,嘴唇哆嗦。一位白胡子老者拐杖重重一跺:“焚烧遗体,逝者咋安息?祖宗规矩不能坏!”

我眼眶泛红,上前拱手弯腰,腰都快折了:“伯伯,我懂规矩重、情义深,可疫病凶得很,耽搁不得!祖宗传下规矩,是盼村子好,现在守旧规只会疫病泛滥,才真对不起先辈!”

许简寒赶忙扶住另一位老者,轻声劝:“伯伯,怀川没日没夜操心,全为村子,咱就变通这一回,给活人一线生机,逝者泉下有知,肯定体谅。”

黄老大夫一旁重重叹气:“人都没了,还守那些虚礼干啥?当下保命要紧!”

细雨渐歇,日光艰难挤出云层,洒下几缕暖光。村民们神色凝重,交头接耳后,凝重氛围悄然松动。终于,人群里有人低声嘟囔:“罢了,听怀川的吧……”这一声像星火,瞬间点燃附和声,大伙满是无奈,却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老村长的灵柩静静停在一旁,村民们自发围拢,虽眼中有泪、满心不舍,可没人再反对。我眼眶酸涩,朝大伙深鞠一躬,与许简寒、黄老大夫一道,着手准备焚烧事宜。

大伙默默搬来木柴,神色哀伤却动作麻利。点火时,村里的老木匠抹了把泪:“怀川呐,但愿你是对的,可别辜负了老村长。”我郑重点头:“张伯放心,我定全力以赴。”火焰“腾”地蹿起,映照着众人疲惫却坚毅的面庞,老村长的灵柩在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滚滚浓烟扶摇直上,仿若带着疫病的阴霾一同消散。可我的心却依旧沉甸甸的,深知这场与旧俗、疫病的鏖战,不过才刚撕开一道曙光。

刚料理完焚烧事宜,村里几个辈分颇高的老人便围了过来,为首的赵四爷沉着脸,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庞怀川,虽说今儿依了你,可往后再有逝者,要都照这法子烧,祖宗那是万万不会答应!咱村的风水根基怕是都得折喽!”其余老人也纷纷附和,浑浊的眼里满是忧虑与不甘。

我拱手作揖,腰弯得极低,诚恳说道:“四爷,各位长辈,我心里也揪着疼啊,谁愿惊扰逝者、坏了祖宗规矩?只是这疫病邪性得很,邻村没及时处置遗体,现下尸横遍野、哭声震天,好好的村子垮成了废墟。咱村能稳住,靠的就是咬牙斩断这传播链呐。”

许简寒在旁递来一叠昨夜我二人合力熬夜写就的疫病科普纸张,上面绘着简易图示,针对村里大多不识字,所以通俗易懂,解释尸体带菌危害。他轻声插话:“各位爷爷,怀川为弄明白这疫病费了大心思,这些道理写得清楚,咱不能因循守旧,误了全村老小性命。”说着,把纸张一一分发。

老人们接过,眯着眼端详,虽仍眉头紧皱,神色却稍有缓和。这时,黄老大夫走过来,急声道:“四爷,邻村五天就走了二十几口,全因遗体没处理妥当,病菌传开,染病跟决堤似的止不住。咱村若退回老路,不出一周,怕也得步其后尘。”

赵四爷手微微颤抖,纸页沙沙作响,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瞅着村子完喽?”他目光复杂地盯着我,“怀川,往后咋做,你给个章程,真要有用,祖宗那关,我老头子去扛。”

我眼眶一热,感激不已:“四爷放心!往后但凡有逝者,第一时间由专人裹好尸身、洒上消毒液,移到村外偏僻处焚烧,全程旁人不近身;焚烧完骨灰单独装罐深埋,绝不扰了逝者安宁。村里消毒也不能停,各家各户定时用我配的药水擦拭物件、喷洒角落。口罩得人人戴紧,谁缺了就找我拿。”

众人纷纷点头之际,人群里却传出嘀咕:“说得轻巧,消毒液、口罩哪能一直供得上?”

我拍着胸脯保证:“各位乡亲,这正是我要说的,如今村里懂针线活儿的,都来,有口罩材料的也一并拿出来,定不让大伙缺防护。”

好在这日下午,县令给我们派了一位大夫过来,还带来了一些药材物资。

许简寒也就被黄老大夫赶了回来帮我,接下来的日子,我与许简寒成了村里最忙碌的身影。我家院里已经成了一个临时改成的工坊,刺鼻气味熏得人眼眶泛红,双手被药水浸得脱皮,我们却一刻不停调配消毒液、缝制口罩;村里小道上,我们背着药箱逐户检查、叮嘱防护。起初,仍有人心存侥幸、偷偷懈怠,被发现后,我们苦口婆心劝导,甚至黑着脸发火。好在村民目睹邻村惨状,又见我们尽心尽力,渐渐都上了心,严守规矩。虽然大夫们还没能找到根治疫病的方法,但至少我们村子里新增的病患日益减少,算是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众人都因此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疫病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此刻才稍稍散去些许。我与许简寒隔着熙攘的人群遥遥相望,目光轻轻触碰,里头藏着只有彼此能懂的默契与温柔。只是一瞬,我敏锐捕捉到他的异样,身形晃了晃,那身我前不久才为他添置的分明合身的衣衫此刻显得松松垮垮,衬得他愈发消瘦,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像是易碎的琉璃。

眨眼间,变故毫无征兆地袭来,他整个人向后倒去,动作慢得像是电影里的定格画面,却重重砸在我心上。刹那间,周围的轻松氛围碎成了渣,欢声笑语仿若隔世回响。

“小寒!”

第34章 我们有孩子了

“小寒!”我嘶吼着冲上前,在他倒地的瞬间,用尽全力将他稳稳接住。往昔温热的身躯此刻毫无生气,软塌塌地靠在我怀里。我双腿一软,险些也跟着栽倒,只能凭着一股执念强撑,双手紧紧箍住他。

众人惊慌失措,黄老大夫匆匆拨开人群,脸色阴沉得可怕,抬手便搭上许简寒的脉搏,须臾,眉头拧成了死结,额间渗出细密汗珠。

我眼眶泛红,焦急问道:“师父,他到底怎么了?您快说啊!”

黄老大夫缓缓收手,长叹一声,声音沙哑又沉重:“脉象虚浮杂乱,时急时缓,还透着股阴寒劲儿,怀川啊,怕他是染了疫病。”这话仿若一记重锤,砸得我头晕目眩,眼眶酸胀,泪水几欲夺眶。

不容耽搁,我将他抱回屋里。安置妥当,黄老大夫赶忙施针、灌药,动作利落却难掩凝重,可许简寒毫无起色,惨白面容隐现不正常潮红,干裂嘴唇不时哆嗦。我守在床边,攥着他的手,指尖摩挲。

“怀川,有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黄老大夫神色凝重,抬手将我拉到一旁,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透着不忍与沉重。

我心头“咯噔”一下,忐忑不安地望着他:“您说吧,师父,再坏的情况我也能承受。”

“简寒他有了身孕,估摸一月有余,只是眼下疫病缠身,母体虚弱不堪,胎儿危在旦夕,加之劳累过度、营养难续,情况棘手至极。”

听闻此言,我瞪大了双眼,震惊与狂喜如同汹涌潮水,瞬间涌上心头。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美好的画面,想象着孩子软糯的笑脸、牙牙学语的模样。可转瞬,那铺天盖地的忧虑便如海啸一般,将所有的喜悦彻底淹没。忽地,目光触及他依旧平坦的腹部,丝毫看不出来这里已经悄然孕育了一个承载着我俩血脉与期望的小生命,心猛地一揪这段日子,疫病肆虐,我俩整日忙得昏天黑地,陀螺般连轴转,又毫无为人父母的经验,哪曾留意他身体上这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变化啊。

夜幕笼罩,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许简寒脸上晃荡,衬得他愈发憔悴。昏睡中的他不时蹙眉、呢喃,似陷入无尽梦魇,正与病魔苦苦缠斗。我坐在床边,轻抚他的额头,喃喃低语:“小寒,你撑住,你这个小粗心鬼,咱们有孩子了,历经这么多艰难,疫病都没打倒咱们,这次也定能挺过去,你可不能撇下我。”窗外,风声呼啸,似在呜咽;屋内,静谧压抑,唯余他微弱凌乱的呼吸声。

天刚破晓,村里几位婶子送来热粥、草药,眼眶泛红:“怀川啊,简寒为咱村累成这样,老天会保佑他的。”

我强撑着挤出一丝感激的笑,点头致谢,而后打起精神喂许简寒喝粥,可米汤大多顺着嘴角淌下,没喂进去几口。看着他愈发瘦削的面庞、深陷的眼眶,我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午后,病情急转直下,许简寒高热不退,彻底陷入昏迷,口中胡言乱语,双手无意识地乱抓。黄老大夫赶来,连连摇头,满脸无奈:“若这烧退不下去,大人孩子都难保住。”

我“扑通”一声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双手死死拽住黄老大夫衣角,声泪俱下,近乎哀求:“先生,求您再想想办法,我不能没了他啊!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求您了!”

黄老大夫用力拉起我,眼眶也泛起微红:“孩子,我和你一样着急,但是我们不能与天斗啊。为今之计只能先控制他的病情,尽快找到根治疫情的办法,至于孩子,眼下这状况,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狠狠点头,泪水糊了一脸:“我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能平安……”

许简寒是在后半夜才醒来的,刚发完一场烧,仿若被抽干了所有精力,整个人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憔悴不堪的面容仿若蒙了一层灰。我听闻动静,急忙起身,把炉子上温着的粥端来,刚跨进门,就见他已经戴上了口罩,一双眼因为消瘦显得愈发大了,仿若两汪幽深的水潭,满是复杂情绪。只一眼对视,我便明白他知晓了自已的病情。

“来,先吃点东西……”我轻声说道,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你别过来,快出去!”他猛地提高音量喊道,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决绝。

我身形一顿,停在原地,满含深情地望着他:“小寒,别怕,会没事的,咱们一起扛。”

他拼命摇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怀川,我染病了,会传染给你的,让我去山庙吧。去那里和其他人一样隔离,能少些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