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便是隔离病患,揪出首例患者,斩断传染源。可瘟疫仿若脱缰的猛兽,眨眼间便在村子里肆虐开来。

事实上,我们一开始让患病的村民居家隔离,实操起来困难重重大伙本就欠缺防护意识,简陋的房屋隔不住病毒,邻里间稍不留神就会交叉感染。

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受控制,危急关头,老村长挺身而出,按我们的提议将所有染病之人集中迁至山上那座废弃破庙。不过几月前,村民遭遇洪灾时也曾来此避难,如今,它再度成了大家抵御灾祸的“堡垒”。

我与周猎户、孙平兄弟主动牵头,召集村里未染病的年轻人,组建起了一支应急小队。

每日晨光微熹,我们便忙着搬运物资,在村口设卡阻拦外来人员;还要挤出时间来全力协助许简寒与黄老大夫救治病患并安抚村里众人。黄老大夫和许简寒无疑成了村里最忙碌的人,我时常看着他们的身影穿梭于病患间,一刻不得闲。虽说黄老大夫未雨绸缪,早早吩咐我们去购置了几车草药回来每日精心熬煮,分发给村民饮用预防,可我心底那份对未知疫病的恐惧,依旧如影随形,焦虑不时涌上心头。

看着这些日子许简寒满脸疲惫,我心疼不已,几次三番想劝他歇一歇,别整日往病患堆里扎,可话到嘴边又咽下。

我又何尝能置身事外?打从穿越到这异世,村子里淳朴的民风、热忱的乡亲,我们一起共患难,一起为日子奔波,他们早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这里早已是我的家园。

眼下灾祸降临,我必然要倾尽所能守护它,守护身边的人。思及现代应对传染病的法子,看着每天新增的病人只多不少,一开始粗制的口罩显然功效不大。

而且因为戴上容易呼吸变得极为不畅,行走劳作时憋闷难耐。所以许多村民不能做到时刻佩戴,虽说弊端不少,可特殊时期,有胜于无,我依旧苦口婆心劝大家佩戴,尤其盯紧许简寒,一见到他便上前检查口罩是否严实。

这些日子,许简寒跟着黄老大夫四处奔波,山上、庙里、村里来回折返,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瞧在眼里,疼在心里的我,特意宰了一只鸡,熬了一锅鸡汤,给师徒俩备着,我想给他们送去山上,但是黄老大夫一怕山上都是病人我会被传染二来他们每日都要在村子里走一圈把脉检查是否有新的病人。

所以每天会回来吃饭,每每都是匆匆扒拉几口饭,又要赶回山庙,今日也是一样。

我实在不忍,拉住许简寒细细叮嘱,他安静地听着,嘴角噙着浅笑,柔顺乖巧的模样,让我一时情难自抑,差点就凑上去亲昵一番,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

“当心感染。”

我怎会不懂他的心思?打从接触病患起,他便沉默寡言,刻意与我拉开距离,肢体接触更是能免则免,定是生怕自已不慎染病,连累于我。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般小心翼翼?在外与他人交流,我时刻谨记保持距离,口罩从不离脸,就怕自已染上疫病,惹他忧心。

我絮絮叨叨跟他讲起这几日和周猎户他们忙活的事,提及口罩难题时,许简寒微微皱眉,沉思片刻,抬手比划着提议:“不妨试试添些艾草、薄荷这类气味独特、吸附性佳的干燥草药,细细研磨后,匀铺在两层布料夹层间。艾草清香馥郁、薄荷清凉舒爽,既能舒缓呼吸,草药自身的吸附特性,理应也能阻拦病菌。”

我一听,眸光骤亮,兴奋不已,“小寒,你知道你刚刚一口气说了多长的话吗?天呐,你好了!”哪还顾得上他的推脱阻拦,我顺势紧紧抱住他。

随即,我拉上黄老大夫,和他一说,老人家也十分高兴,直言他是有后福的。我们又提及许简寒刚刚说到的关于往口罩里塞药的法子一同研讨草药用量。

如此药材就更加急需。所幸,官府听闻灾情后,及时送来了大批药草,解了燃眉之急。此后,我们反复裁剪、填充、缝合、试戴,历经无数次摸索调试,终于在布料层数、草药用量与呼吸舒适度间找到了微妙平衡,一款简易却实用的口罩,就此诞生。至于它日后在异世如何广为流传,暂且按下不表。

口罩难题刚解决,消杀的问题又迫在眉睫。好在我同许简寒与黄老大夫日夜钻研,虽还未等找出更高效的消毒法子,传染源倒是有了眉目。

通过我们细细排查下来,最先染病的几户人家,此前竟都去过隔壁村购置鸡苗。年关将近,大伙都盘算着养些鸡禽,添些年味,隔壁村那家养鸡大户鸡苗价格实惠,引得村里不少人前往。谁能料到,灾祸竟就此悄然而至。

第二日周猎户出去打探,果然隔壁村的疫情比我们还要严重。

与此同时,村里不少人家的鸡鸭莫名成群死亡,唯有我家因地处偏远,最近又未曾购入新苗,侥幸逃过一劫。消息传开的当日,我们火速隔离有鸡苗的人家,地毯式排查周边住户,全力预防疫情扩散。

可命运偏不让人喘息,噩耗接踵而至,我们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因疫病离世的,竟是为村子殚精竭虑、贡献极大的老村长。望着那具冰冷遗体,所有人仿若被抽去脊梁,心沉入了无底冰窖。悲痛如汹涌潮水将众人淹没,我却无暇沉溺,满心忧虑另一件要命之事:这个时代尚无火葬习俗,土葬难免让病毒随逝者入土,加剧传播风险,形势愈发严峻得让人窒息,消毒液成了救命稻草,刻不容缓。

现代消毒液配方复杂,难以原样复刻,可巧的是,瞥见村里有人家剩余的石灰时,我灵机一动石灰是碱性特质,恰有杀菌之能!

在周猎户等人协助下,我们制成了石灰水。虽说石灰水有腐蚀性,消毒功效有限且极易残留,但用于鸡鸭圈这类大面积物品与空间消毒,倒也勉强可行。

只是若要用于人体消毒,还需寻觅类似酒精之物替代。无奈之下,我将目光投向酒,打算尝试用高度白酒浸泡黄柏、苍术等杀菌草药。

初次尝试,只是草草将草药丢进酒里,效果不尽人意。好在官府派来的人里,有位经验丰富的仵作,在他悉心指导下,大伙反复斟酌草药用量。加多了,米酒苦涩难咽,消毒功效却不见长;加少了,又与寻常米酒无异,毫无作用。为提炼出纯净强效的消毒液,我们只能用棉布反复揉挤萃取。过程中,我的双手被石灰灼伤,红肿刺痛;双眼因长时间专注,血丝满布。许简寒因此特地留在家里照顾了我一夜,并坚持要和我一起把消毒液做出来再去山上,想到村子往昔的热闹与如今的死寂,和身旁的爱人,我那份守护的信念便坚如磐石,支撑着我永不言弃。多次尝试之后,可用于人体喷洒的消毒液,终于被我们研制了出来。

紧绷多日的心弦总算松了些许,我怀揣成品,满心欢喜直奔山庙,迫不及待要将这份消毒液用起来。

然而我们却在因疫病身亡的村长家门口停了下来,几日前还欢声笑语、阖家团圆的人户如今充斥着悲恸哭声和袅袅香火味。亲眷们哭声撕心裂肺,仿若要把灵魂哭出窍。

我握着许简寒的手紧了紧,“简寒,接下来我要去做一件可能会被很多人骂的事,甚至今后我们在村子里举步难行,你……”

不待我说完,他反握住我的手,目光坚定如炬,“我们一起。”

既如此,我又何惧?纵千万人阻挡、千夫所指,我亦无所畏惧。

我和许简寒并肩走进了那扇大门,打破了屋内因失去亲人而悲痛欲绝的氛围,可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更悲痛的开始。深吸一口气,我鼓足勇气,沉声道:“各位乡亲,事急从权,这遗体……不能下葬,只能火化。”屋内瞬间安静得仿若真空,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射来,有惊愕、有愤怒、有难以置信,仿若利刃将我周身打量。我挺直脊梁,攥紧衣角,准备迎接这场狂风暴雨般的质疑与怒火。但为了村子,为了还活着的每一个人,这条路,即便荆棘满布、血泪流干,我也绝不回头。

第33章 老庞吓坏了

我一句要将逝去的老村长遗体焚烧的话出口,刹那间,怒目圆睁的乡亲们便围了上来,推搡着、谩骂着,硬生生把我和许简寒赶出了老村长家。

许简寒心疼地抬手,为我理着杂乱的头发和衣服,我细细端详他,好在刚才混乱里我死死护着,他才没被推倒。

“怀川,你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眉心紧蹙,眼里满是担忧。

我无奈叹口气,攥住他的手往山庙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活人一个个倒下,啥都不做。”

他一把抱住我的腰身,脑袋埋在我胸前,半晌不语。我轻摸他的头发,低头吻了吻他头顶:“对不起,连累你受委屈了。”

许简寒用力摇头,仰头看我,眼眶微红:“一点都不苦,你是为村子好,是最好的。”

那时我就想,往后哪怕在村子待不下去,只要许简寒陪着,去哪儿都行。可要任由疫病横行、袖手旁观,我定会余生悔恨。

没成想,接下来几日又有两人染病身亡,老村长三日后便要下葬,我铁了心,到时候就是拼上一切,也要阻止下葬!老村长遗体必须焚烧,不然往后家家效仿土葬,疫情定会失控。

这几日,我俩在老村长家那番言行传得沸沸扬扬,村里人明显冷淡许多,时不时还有人阴阳怪气讽刺我。幸好许简寒跟着黄老大夫治病,大伙没太为难他,那些怒火、不满一股脑冲我来了。

老村长出殡这天,细雨如丝,村里能动的人都聚来了。多亏黄老大夫和许简寒苦劝,大伙都戴了口罩,没因对我的偏见就抵触我做的防护物件。

我站在空旷场地,望着陆续围拢的村民,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瞧见满脸疑惑不安,心里清楚劝说任务艰巨。我深吸口气,强装镇定拱手行礼,拔高声音:“各位乡亲,我知道焚烧逝者遗体,于情于理都难接受,可眼下真是没办法!”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吼声此起彼伏。

“庞怀川,你心咋这么黑?”

“哼,自个儿没亲人是吧,对我们亲人这么狠!”

“荒唐透顶!”

我缓缓踱步,目光扫过众人,诚恳道:“如今瘟疫在村子里横冲直撞,染病去世的遗体绝非普通死者,那是疫病‘温床’!”说着,我拿树枝在地上比划,“大伙看不见的地方,疫毒像数不清的蝼蚁,瞅准机会就倾巢而出。照旧土葬,疫毒渗进泥土、污染水源,风一吹,就散到村子各个角落,缠上咱亲人呐!”